还是刚刚和明珠有了私情的时候,他曾经替她画过一幅画,不敢放在宫里裱,偷偷的带出宫去。找了宝墨轩的唐老板裱的。那个人不错,口风很紧,有时自己画了些画,托他私下卖掉,给的价钱都还公允。那一回,曾经有一个人,不惜代价想要买这副画,应该是见过明珠的吧?不知他还肯不肯出个高价再买这幅画,若是可以,能给女儿换些钱也好啊!待安宁出阁时,总可以有一笔银子,好好过日子,让生活无忧。
趁着自己还能动,瑜赶紧出宫连络了唐老板。过了月余,那个人果真来了,还是愿意出高价购这幅画。瑜动了个心思,想见他一面,能出得起这么高的天价的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瑜赌对了,这位名叫朱靖羽的老爷果然不是普通的商人,他对明珠也不是一般的迷恋,而是一种纯然的欣赏。瑜甚至生出一种感触,若是明珠能早日遇到这个人,也许这一生会过得坦荡得多。
瑜把画交给了他,那画上,后来加盖了女儿长命锁上的印章。本来是自己留作纪念的,可没成想,如今却成了信物了。
有些话,瑜不敢直言相告。只请朱靖羽帮忙照顾将来持此印鉴之人。可又怕他们将来找不到,所以当唐老板表示也想要一幅画留作纪念时,他毫不犹豫的把女儿的梅花图送给了他。若是有缘,女儿总会与朱唐两家的人相遇的吧?无论是谁,瑜有一种直觉,他们二人都会瞧在明珠的份上善待女儿的。
只要有缘。
好不容易挨到安宁过了十五岁生辰,瑜想,该是时候把那画的约定告诉安宁了。可没成想,突如其来的受寒让长年累积的毒性一下爆发了出来,很快就病入膏肓。
待安宁终于找了个籍口来探望他时,瑜已是弥留阶段,他只能一直指着女儿的颈项,却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最后气急攻心,眼睁睁的咽气了。
呜咽的哭声依稀还在耳边,可自己却无力再回应。
女儿,爹爹会在天上一直守护着你的,就不知你母亲是否也在天上,还是人间?
*****
明珠那夜出了宫,上了一辆黑蓬的马车。隐约听见有人在低声和吴王在说话,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马车踢踢踏踏的离开了,遮得一丝风也不透,黑夜里根本辨不出方向。驶向不知名的远方。待停下时,她被蒙着眼带到一所黑屋子里住下,有一个中年妇人服侍着她,却从来不多说一个字。
只记得天亮了九次之后,在一个傍晚,那中年妇人突然进来道,“请夫人上路。”
上路?要去哪儿?
把疑问存在心里,跟着那妇人出了门,又是黑夜里,又是同样的黑蓬马车,明珠已经懒得问了。就等着旅途停下的那一天。
马车日夜不歇,连马匹都换了好几拨。然后坐船,然后又是马车,一路也不知跑了多少天,终于把她拉到了一个城镇里,在一所小院子前停下。
“夫人,到了。”那妇人静静的说,训练有素的不带一丝表情。
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只从花草树木,房屋瓦舍上看,与吴地不同,应该走很远了吧。
进了房屋,妇人忽挪动一个什么东西,地上露出黑??一个入口,带着明珠走了下去。
曲曲折折的甬道也不知通向哪里,来到一扇石门前时,那妇人叩响了门环,门无声的开了。
“夫人,请进去吧。”妇人轻轻把明珠往前一推,重又关上了石门。
面前是一个迷宫,明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有些恐惧,又有些好奇。忽然,嗒嗒嗒的声音响起,从迷宫里滚出一只木制带滑轮的小狗,身后拖着长长的绳索,指引着她往迷宫中走去。
前后左右一番折腾,再出来时,又过了两道门,眼前是一座非常精致的小院。
客厅不算太宽大,但布置得十分高贵典雅,厚厚的地毯织着漂亮的云彩与花朵,踩上去异常松软舒适。香炉中的熏香是清雅的玉兰花香,明珠很喜欢。
再往里走,有书房和卧室,书房里摆着琴棋书画和各种古籍。卧室更象是女子闺房,粉粉的红色。梳妆用具一应俱全。院子后面还有个小小的后花园,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红红黄黄开得鲜妍,一角修着假山池塘,还养了几尾锦锂。
可就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人。
明珠忽然觉得这屋子有些不对劲,仔细的想了许久,才发现原来这是在地下!抬头仰望,果然看见的,只是画着的蓝天白云。所有房间的窗户都不能打开,那些光线,是隐藏在墙壁间的琉璃灯。
“有人么?”明珠有些害怕,这诡异的小院里到底住着谁?“有没有人呀?”
找了一圈,在梳妆台上她发现了一封信。
打开信,里面详细写明了,请她不要害怕,先至左边第二间小厅用餐,然后去卧室后的浴室里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一日后,主人自会出来相见。
明珠稍稍定下心来,依那信上所言,果然去到小厅时,桌上正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饭后去到浴室,里面又有提示,旁边的衣架上早摆了新衣裳。
虽然感觉奇怪,但明珠感觉那主人似乎并无恶意,既来之则安之,她宽慰着自己,回到卧室里,好好睡了一觉。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正好奇的打量着她。
第三卷 第十回 痴心少年
第十回 痴心少年
“你是谁?”明珠有些慌乱。拉着绣被一下坐了起来。
眼前分明还是个少年,稚气未脱,衣着华贵素雅,生得眉目清俊,只是眼神过于干净透澈,反而显得有几分寒意。
少年未答,径直伸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拿到眼前细着。他的胳膊虽细,但很有力量,指掌间还生着与穿戴不符的厚茧。他认真的抚摸过她的每一根手指,如研究天书般眼光专注,没有放过每个细节。
“你……你快放开我!”明珠的脸有些红了,往床里退缩着。这少年也有十六七岁了吧,被这么半大的小伙子轻薄也是让人难堪的。
少年却就势坐在床沿,似是丝毫未觉不妥,另一手抚上了她的脸,皱眉疑惑道,“你怎么生得如此好看?”
这让人怎么作答?这少年动作分明暧昧之极,但他的眼神却无一丝猥琐,让人不知是怒好还是窘好。
“你到底是什么人?”明珠急急问着,分散他的注意。
少年一愣。“你不认识我么?我们见过的啊。”
明珠怔了怔,“我认识你?你是……”脑海里毫无印象。
少年道,“我们十年前见过一面。”
“十年前?”明珠真的愣了,她的记性还没好到能记得那么多年前的往事。
少年有些不满地道,“是啊!你全忘了么?”
明珠嗫嚅道,“我……我想不起来了。”
少年皱了皱眉道,“我记得你以前挺聪明的啊,怎么这么记性不好?我可一直都记得你。”
明珠见这少年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也不是傻,象是不太通人情世故,便道,“你十年前还是小孩子,现在是大人了,变化这么大,我怎么可能会认得?”
“唔。”少年点了点头道,“也有道理。”算是让她过了关。
明珠略略安心,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谁?你知道是谁抓我来这儿的么,要我干什么?”
“抓你?”少年愣道,“谁要抓你?你放心,我这儿安全得很,除了我自己,没人能进得来!”
明珠解释道,“我是问,是谁找吴王把我带到这儿来的,你知道么?”
少年笑了起来,“原来你说这个呀!”他指着自己鼻子道。“是我找吴王把你换回来的。”
“你?”明珠有些难以置信,是开玩笑么?“你凭什么把我换回来?”
少年微扬起脸,神态里便带了天生的倨傲,“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让越国退兵,这场仗既然是我挑起来的,当然也能让它平息。”口气甚是稀松平常。
“什么?”明珠一双妙目瞪得溜圆,“你挑起的战争?”
“是啊。”少年大方地承认了,“也没什么太难的,我不过找人送了越王三千把刀,让他打吴国,他就打了。”
明珠脸色变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从前是在哪里见过?”
少年道,“十年前,我伯父带我去吴国玩,在宫里我见过你,你还唱歌跳舞来着。我伯父当时拿了十二把剑出来,吴王那个傻蛋挑了最差的三把剑走。倒是你机灵,知道最好的是‘断水’。你比那傻蛋强多了,他怎么不让你当皇帝?”语气里还有些忿忿不平。
明珠这才模糊的想起往事,“那天。你也在?”有这么个小孩么?
“是啊!”少年露出丝微笑道,“伯父要把‘断水’送你,你不肯要,还特意把剑还给了我。其实你拿去也没关系的,我们还可以打出更好的来!”
“哦!你们是姓范的对么?”明珠想起了那根簪子上刻着的字。
少年点头道,“我叫范重山。我后来还送了你个戒指,藏在那首饰盒里,你有找到么?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发现!”
“那戒指是你做的?”明珠诧异的问道。
范重山微微有赧颜道,“是啊,那是小时候做的东西,让你见笑了。”
明珠当真是刮目相看,若这少年十年前就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当真可算得上是天才了,那这屋子也好理解了,“那这屋子里的东西也是你做的么?”
范重山道,“都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