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胖胖的礼部侍郎郭怀仁国舅却顶着火一般的日头,气喘吁吁地一溜小跑向皇后的寝宫。高公公在宫门前老远就瞧见他,待他近了,笑呵呵地伸手相搀道:“我的国舅爷,您慢点!”
抹一把额头上的汗,郭国舅问道:“皇后娘娘在吗?”
“可巧不在!”高公公笑道:“天太热!皇后呆得憋闷,带着皇子公主去柳荫轩看戏去了。”
“她倒清闲!”郭国舅小声抱怨道:“催我就跟催命符似的,瞧我这一身的汗!好不容易请到个易容的高手,正在宫门外侯着呢!这会子是带进来还是不带进来?”
高公公笑道:“谁叫您姐弟情深,皇后娘娘就是指着您和郭老爷,才能这么清闲。”
“你呀!就剩这张嘴了。”郭国舅也乐了。
高公公指挥着旁边的小太监道:“来人呀,快把一早冰镇的甜西瓜给国舅爷端一盘上来!”
郭国舅摆手道:“不啦,我还是赶去报讯吧。”
“唉呀,我的国舅爷!您就安心在这吃块瓜,歇歇气,消消暑。到了老奴这儿,还要您老跑腿,那老奴可就真该打了。”高公公转头吩咐着:“赶紧去个人禀报皇后娘娘,说娘娘吩咐让国舅爷寻的人已经寻来了,国舅爷正在这候着呢。”
一个小太监应了连忙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工夫,那小太监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道:“回公公、国舅爷,皇后正在那儿听戏,陛下也去了,现在听说寻得此人,倒有兴致,让国舅爷领着上柳荫轩显显本事呢。”
郭国舅忙起身,将手中啃了一半的西瓜放下,就要出去带人进来。
高公公一把拉住他道,“国舅爷,不用您老亲自去领了。老奴让这帮小孩子们去就行了。你只说那人叫什么名字?”
“邹改。”郭国舅道。
高公公取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腰牌,递给旁边的小太监道:“拿我的令牌,赶紧去宫门口把人领到这来。”他转头笑道:“国舅爷,您就安心在这儿再吃两片瓜吧。”
郭国舅见此,乐得偷个小懒,心中暗道,这老奴才还真是会办事,怪不得在宫中屹立多年,深得妹子器重。
不一会儿,郭国舅领着邹改来到吴王及皇后面前,跪拜行礼,倒也颇知进退。
吴王看那邹改,高高瘦瘦,四十来岁年纪,几缕细须,头戴方巾,身穿一身半旧的蓝布长袍,提个药箱,一副郎中打扮,看样貌生得倒端正,只是脸色腊黄,倒象副长年有病的样子。不由得心中生疑,不知此人手段怎样,问道:“邹先生,请问你仙乡何处?以何营生?”
那邹改倒并不惶恐,非常镇静地答道:“回陛下,小民乃山野之人,处处为家,不过仗着些小伎俩在江湖中混口饭吃。陛下若是想看看小民的手段,小民不才,愿斗胆一试。”
吴王笑了,心想此人倒甚是乖觉,又够爽快,许是有些真才实料。
郭国舅忙道,“回陛下,邹先生在江湖上人称‘千面郎中’,擅于易容,可是大大的有名。”
吴王点头道:“嗯,那就请邹先生一试。”
“是。”邹改道:“还请陛下指派任意二人协助小民。”
“那就是郭侍郎和……”吴王回身随手指了名小太监道:“你去吧。”
“得罪了。”邹改请那两人站在一起,围着二人转了几个圈,然后回身对吴王禀报道:“小人这就将此位公公改成郭大人的模样。”他将随身的药箱打开,吴王看里面装了各种针具、小刀、小锉子,还有些面团,一些颜料和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他见邹改先取出一些面团,加些粉末,揉了一会,便糊在那小太监脸上,左一抹、右一擦,拿小刀修了修,然后在那小太监脸上又拿些奇怪工具弄了几下,不多时,他拉着小太监和郭侍郎来到吴王跟前道:“陛下请看。”
吴王一看,不觉一惊,这两张脸几乎一模一样,要不是小太监的身形与郭怀仁相差甚远,倒真如双生子般,他不由得啧啧称奇道:“先生真好手段!”
邹改微微一笑道:“陛下过奖了,此乃临时应急之法,雕虫小技,如见了水,或用手一抹就会露馅。若是要保持较长时间的面具,倒要费些工夫了。”
吴王望向皇后,微微颔首。
皇后会意道:“邹先生,本宫有一远房表妹,自幼生得怪病,面目不美,可如今年岁渐长,须当出阁。请问先生能否替她想个办法,遮掩下容貌,不求甚美,但求平凡便已足矣。”公主貌丑乃是皇室大忌,所以皇后便和吴王商量,干脆认做是自家亲戚来搪塞耳目。
邹改道:“小民只有遮掩的法子,却无力回天改变。”
“能替她遮掩就好。”皇后道。
邹改道:“那烦请小姐出来相见,小民要看了人,才敢动手。”
皇后望向吴王,吴王眉头微皱道:“女孩儿家面目不美,让她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倒也为难,不如将邹先生送过去诊治为妙。”
皇后对身旁的心腹宫女使个眼色道:“那你们去表小姐那儿通报一声,让人来请邹先生过去。”
宫女领命忙来到仙华宫,将吴王的意思通传了一番。
安宁听了心中冷笑,暗想这狠心吴王,既怕我面丑丢他颜面,却又为何舍不得自己的亲女,要我出嫁?现在又弄这幌子来骗人。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安宁一切听凭陛下及皇后作主。一面命红姑准备等候邹改的到来,一面命青瑶去请邹先生过来。青瑶应了,略整了整衣衫,随着宫女来到柳荫轩。
吴国皇宫虽不甚大,但宫女能亲近吴王、皇后及各位贵人的机会却十分有限,尤其是吴王身边,总是被皇后和受宠的贵妃们盯得紧紧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到他跟前。青瑶想,不知这次有没有机会能跟吴王说上一句话。
吴王老远就看见一个苗条纤秀的年轻宫女来到轩外,远远瞧着那身姿,倒有些韵致,只不知生得如何。
青瑶一踏进轩内,便拜倒在地,打起百般精神,柔声道:“奴婢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
一听得这莺啼燕语,吴王的身子便酥了一半,他温言道:“你抬起头来。”青瑶含羞带怯的略抬起了半张脸,吴王瞧她相貌生的是清丽明艳,心中一喜,暗道这样的丫头在宫里,怎么平日未有发现。
青瑶眼角瞟见吴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一红,忙低下了头,心中如小鹿般怦怦直跳。殊不知,旁边皇后盯着她的眼神却几乎要喷如火来,清咳了一声。
吴王回过神来,转头对皇后笑道:“这丫头倒生得不错。”
皇后端庄地微笑道,“正是如此。”
此时门帘一响,一阵娇笑传来,“哟,是夸谁生得不错呢?”宫女们簇拥着一个华服丽人进得轩来,这丽人眼波流转、意态妖娆,正是吴王目前最宠爱的华贵妃。她瞟了一眼地下跪着的青瑶,有意无意挡在吴王眼前,盈盈拜道:“臣妾给陛下和皇后行礼。”
吴王笑着将她挽起道:“爱妃怎么也来了?”
华贵妃顺手就携着吴王来到皇后面前笑道:“皇后娘娘真好兴致,约了陛下在此避暑看戏。可巧妹妹也寻了几个会吹弹些新曲子的乐人,现就让他们呆在对面的荷心亭里,不如咱们到那边临湖的窗户坐着,让他们吹奏起来,借些水音听着,倒也别有一番意趣呢。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也笑道,“华贵妃真是雅人,陛下,咱们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不过过去听听?”
吴王回眼看了下青瑶,心想回头再找这丫头,便道,“好。”
皇后回身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一众人等退下,郭侍郎将邹改交给青瑶,知道仙华宫甚是清贫,去了也什么好处,自己便去高公公那喝茶,让小太监陪着,等着给五公主看完后再带人离宫。
只有青瑶气苦得不行,眼见得蒙吴王青睐,却被华贵妃一下就打断了。下一次机会,可不知猴年马月了。她当下无奈,只得悻悻领着邹改回去。
邹改望着前面这位青衣女子,心头有许多疑惑,又不敢相问。
初见时,只看得到她面纱外的双眼清明透亮,似乎一下子就将夏日的暑气带走了大半,心里想着应该是个超凡脱俗的美人呀。可她刚放下面纱的那一刹,实在是太让人震撼与意外了,她大半边脸就有如被无知的孩童随意泼洒了大块颜料,染着妖异而恐怖猩红,令人作呕,不敢逼视。
可当那女子迅速将面纱罩上时,邹改的脑子立即恢复了清明。他飞快地思索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伤害会造成这般模样?一定不是天生的,那会是中毒么?这姑娘既是皇后的亲戚,宫中的贵人,又为何会中毒,为何宫中不替她求医?为何一位这么年轻的姑娘眼神如此平静,竟似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容貌?
安宁望着面前这位中年郎中,他看起来有点土气,可绝对不是普通人,看着他的眼睛便知他有满腹疑惑,这个人究竟看出了多少?不能让他再思索下去了。
第一卷 第五章 易容
安宁略转头望了一眼侍立一旁的红姑。
红姑立刻会意,走上前来道:“先生,请坐下喝杯茶吧。”不待邹改答话,便吩咐青瑶道:“上茶!”然后轻声对安宁道:“小姐累了,先回房歇歇吧。”
安宁点点头,扶着红姑的手臂,转身回了内室。
邹改坐在书案前,眉间紧锁,他望着自己的药箱发了一会儿呆,方才打开药箱,将箱中那些瓶瓶罐罐、小刀小剪摆了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