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他俩旁若无人, 仿佛都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那头的清虚派弟子已经捧着一个画轴走上来。
这一举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纷纷停下手中的酒杯筷子看过去。
释心大和尚死了有几个月,一直没找到凶手,唯一发现的便是他寮房里, 机关后挂着的一幅画。
画中的美人无从可知, 可背景和题字却直指天山, 都猜测与云霄宫有关。
可惜, 释心火化之时,云霄宫未曾派人前来, 于是这就变成了一个谜团。
今日,不少人来参加寿宴便是为了此刻, 他们都想知道释心和尚究竟是谁,亦是谁杀了他。
玉昭真人打开画, 递给傅虹渺,“飞虹仙子出自云霄宫, 二十多年的旧人想必还有印象, 不知这画上女子可认得?”
赤鸿听到这里, 放下了酒杯,一贯满不在乎的脸, 如今沉了下来。
而另一边,叶霄则端起茶,轻轻一抿, 垂下眼睛。
丹华圣女看着, 眼中笑意不由加深。
赵思洵吃完碗里的虾仁, 捂住嘴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
吃饱了, 这下能好好看戏了。
傅虹渺展开画,饶是心中早有准备,再看到月于珠仿若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用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她时,那股嫉恨的怒意依旧翻腾不息,她恨不得立刻撕了这幅画。
甄长川真是爱惨了这个女人,一颦一笑深入神韵,一笔一划勾得出深情,看画卷的纸张已陈旧泛黄,然而整幅画却依旧保存完好,没有一丝损坏不说,还熏染着佛前檀香的味道。
怎的,人都死了,还祈祷着佛祖保佑她吗?
傅虹渺的脸庞变得狰狞,眼睛慢慢渗出了红丝,手指紧紧地捏住画纸,力度之大,仿佛要将它扯坏。
这时,丹华圣女绕到了傅虹渺的身后,将画从她的手里取过来,惊讶道:“咦,这女子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丹华圣女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出头,这个年纪是不可能见过画中女子的。
见人不信,她干脆将画展示到众人眼前,“你们不觉得跟某位很像吗?”
这某位是谁,不言而喻。
有些人恍然大悟,“这……”
叶霄不在江湖上走,见过的人凤毛菱角,如今与画一对比,其实再明显不过了。
“阿弥陀佛,飞虹仙子,这位究竟是谁,想必可以说了吧?”惠山禅师第一次开了口。
傅虹渺面露为难,似有难言之隐,讷讷道:“这怕是不妥。”
“释心禅师德高望重,为人一心向善,他死于非命,江湖豪杰痛惜万分,所有人都在想尽办法找到凶手,若飞虹仙子,还有叶宫主知晓他的身份,还请告知,提供一个线索。”边上七峰山掌教劝道。
叶霄自没有搭理他。
反倒是赵思洵托着腮,不解地问:“知道了这女子是谁又如何,跟凶手有什么关系?”
在场说话的皆是江湖上有头有脸之人,赵思洵一个不知名的女子插嘴,便令人心生不悦。
七峰山掌教本不愿答话,然而叶霄的目光就这么看了过去,之前不搭理,这会儿竟是威胁了!
他脸皮一抖,心中暗骂了一声祸水,便不情不愿道:“自是有关系,众所周知,释心禅师临死前将不悔寺里的和尚全部支下山,只他一人留在寺中,可见他早已知晓当夜会发生什么。释心禅师素来随和,皈依佛门之后更是一心向善,不与人结怨,唯有他入不悔寺之前,众人无从得知。”
“哦,你的意思是这是以前的仇家找上门?”
“未曾不可。”
“江湖上对待这种仇杀一般是怎么处置?”赵思洵忽然问。
“自是技不如人,没什好说。”闻笛笙也跟着凑了一嘴。
所以你们这帮人在忙活什么?
赵思洵优雅地执起勺子,舀了一口汤。
七峰山掌教顿时一噎,竟说不下去。
玉昭真人接口道:“不过是一翻推测而已,不管是什么原因,若能找到释心禅师的死因,给天下一个交代,也是好事。”
然而赵思洵却微微一笑,“那你们有没有想过,释心大和尚至死都不曾留下只字片语,便是因为不想揭露过往之事,否则不悔寺离清虚派那么近,有时间将小和尚都支下山,为何不向段掌教求救,一个大宗师,一个近大宗师,对方再厉害,也没道理打不过吧?”
这话就是玉昭真人也无法反驳。
“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这时,上临学宫楚江雪冷笑道,“听你这么说,江湖侠士为其义愤填膺,想办法找出凶手竟还是错了,你如此阻止这件事,难不成知道什么,维护什么?”
赵思洵轻轻一挑眉,淡淡地说:“讲不过道理,就扣帽子,行吧,你是宗师,你说了算。”
“你……”楚江雪眼神一厉,正要斥责,却被边上肢了一下,顿时一滞。
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瞧瞧她边上坐着的是谁?只见叶霄抬眼瞥了她一眼,淡是真淡,冷却也极冷。
楚江雪脸皮抽动,深深吸一口气,于是看向傅虹渺,“还请飞虹仙子言明。”
傅虹渺终究一叹道:“罢了,想必诸位心中已有猜测,我也就没必要再瞒下去,这画中女子应是我师妹,师尊之女,而释心……未曾出家之前则是我们的大师兄。”
话音落下,不出意外,全场哗然。
惠山禅师道:“老衲曾听闻月老宫主的确有一女,只因从小体弱,不常现于人前。”
傅虹渺笑道:“师妹因身体所限,无法练武,大师兄素来怜惜照顾,可是羡煞旁人呢,若非后来的叶师弟,当时谁都以为他们会……”
话一出口,她似乎惊觉了什么,看了叶霄一眼,不再多言。
而这未尽之意,谁又能听不出来?
赤鸿蓦地站起,狠狠一拍桌子,“傅虹渺,你胡说什么,从来都是大师兄一厢情愿!”赤鸿忍无可忍,连师姐都不叫了,“月师姐喜欢的一直是小师兄,师尊亲自定下的婚约,谁有异议?”
傅虹渺冷笑道:“我当然没有异议,可一颗真心错付的大师兄呢,毕竟连带着云霄宫宫主的位置都因为于珠,直接换了人!”
她伶牙俐齿地回击,接着将那段往事一一揭露。
甄长川作为月老宫主首徒,资质出色,自是被寄予厚望,若月老宫主后来没有收叶雪山为徒,这宫主之位的确非他莫属。
而月于珠打娘胎里出来就体弱,不能练武,不能远行,整个云霄宫都是如珠似宝地对待,其中以甄长川为最。
同样,若没有叶雪山,为了女儿一生顺遂,月老宫主也一样会将人托付给甄长川。
可惜,这世上偏偏就有这么一个谁也比不上的天之骄子,走哪儿都耀眼的叶雪山,夺了本属于甄长川的女人和地位。
谁能不恨?
傅虹渺说起来,带着三分可笑,三分悲哀,三分怨恨……还有一分便是怀念。
这三人之间的纠缠,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月于珠选择了叶雪山,甄长川都不曾看她一眼。
而那个伤心伤身的地方,明明让她那么难过,可每每入睡,却总会时不时地想到师兄妹五个在云霄宫的日子,眼角湿润,沾上枕头。
……
她说的心情复杂,可是周围人却听得一脸兴奋,这可是曾经武林至尊不为人知的秘密。
连赵思洵都忍不住拿胳膊肘支了支叶霄,好奇地问:“真是这样的吗?”
叶霄道:“甄长川资质平平,本就难堪大任。”
一句话,做了总结。
同一桌的人:“……”啥叫资质平平?
甄长川可是近大宗师的实力,那旁人是不是只能称为废物点心?
而作为废物中的战斗机,赵思洵呵呵笑了两声,抬起手对着叶霄的手臂狠狠地掐了一下。
叶霄莫名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人生什么气。
赵思洵磨了磨牙,心说幸好叶霄实力强悍,无人能敌,不然这会儿就能群起而攻之。
连赤鸿都抽了抽嘴角,说:“师尊曾言,云霄宫驻守天山,宫主之位重中之重,历来都是武功最强者来担任,大师兄与小师兄比起来,的确差了一些。”
傅虹渺面无表情,反问:“差在哪儿,两人当时都是宗师的实力,大师兄日日苦练,为的就是早日担起宫主之职,而叶雪山倒是乖觉,处心积虑讨好于珠,带她到处玩乐,师尊见此,心就偏了。”
这时,赵思洵忍不住又插嘴道:“天天苦练的跟到处玩乐的一样实力,这资质差得还不够多呀?都不提前者年岁还大,入门早的事。”
叶霄闻言,唇角一扬。
傅虹渺的眼神能将赵思洵吃了,“这里轮的到你插嘴?”
叶霄才刚翘起的唇角又拉平。
赵思洵笑道:“行,您年纪大,您说了算。”
论气人的本事,赵思洵向来不逞多让。
要不是叶霄冷冰冰地看着她,傅虹渺怕是一掌就要拍过去,她胸口起伏,恼羞成怒。
叶霄还补了一句:“若论几位师叔的资质,的确就你和甄长川最不能入眼。”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别的傅虹渺能忍,此刻她真心忍不了,她眼中喷火,风度全无地大吼一声,“叶霄!”
蹭一声,飞虹剑出窍。
她眼底阴阴,眼中隐隐带了一丝红光。
叶霄无动于衷,甚至连天问剑鞘都没摸一下,只是瞥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一丝讥嘲地意味道:“这宗师怎么来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话落,傅虹渺的脸色倏然一变,手下意识地将剑握紧。
她想到了无极功,难道叶霄知道了?
这时,丹华圣女的柔荑握上了傅虹渺的手腕,轻轻安抚道:“说了这么多,我也很想问问此事跟释心之死有何关系?若大和尚因此离开云霄宫,这也说不出是非对错,叶宫主总不会因此与他过不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的也明白了大概,今日这场宴席显然是冲云霄宫去的。
赤鸿却不说话了,他冷冷看着傅虹渺,心道有本事你继续说,把那些见不得人的都说出来!
傅虹渺咬了咬唇,不知不觉中,她额头缓缓沁出汗珠,这不是冷的,而是热的,浑身有股气劲在身体里窜动,让她沉不下心,显得浮躁不安。
她舔了舔唇,继续道:“大师兄心灰意冷,他不愿相信,本要去寻找师尊问个清楚,可却正好见到师尊将无极功传授给叶雪山,这下他终于肯定,师尊放弃了他,月于珠不要他,最亲近的师弟背叛了他,所以……”
她转过头,再一次死死地盯着叶霄,心中有股不知名的怒火灼烧着她的理智,她觉得自己不该说的,可是忍不住,她渴望揭露这个秘密。
更想撕去叶霄那张镇定的脸皮!
于是她心一横,“当日他便离开云霄宫,下了天山,但在此之前,他先带走了无极功。”
无极功一出,全场寂静,接着再一次哗然。
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在这门功法上。
赵思洵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刹那贪婪,因为他在周围的眼睛中清晰地看到这乍亮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怼旁人: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叶霄宛然剥虾壳。
旁人怼赵思洵:巴拉。
叶霄冷冷看过去。
遥:双标的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