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照例给卓子澜送食物的黑衣男子感到压力很大,默默将一篮子胡萝卜交给卓子澜后,忍不住问:“请问你每天要这么多胡萝卜……干什么用?是不是黄瓜会比较好?”
卓子澜的脸黑了一黑,但仍然竭力保持冷静,把门关上后,就看见一只白色的玩意儿从卧室里跳出来,挨着他脚边蹲着,直到外边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把团团抱起来,走回沙发上坐着,一边吃饭一边看她慢慢变回来,然后嘎吱嘎吱地吃胡萝卜。
自从上次发现团团可以变成兔子又可以变成人之后,卓子澜可以放心地和她相处了——至少她不会是组织派来的监视员。卓子澜小时候在中国看过电视剧《聊斋》,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妖精,团团也是妖?可是他问了团团关于修炼的事,她傻傻问“什么是修炼”?
至今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这个小东西经常趴在他身边看他写代码,然后一脸疑惑又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说了她也不懂。原来这小家伙经常在崎田的桌子上玩,看他摆弄电脑,一来二去好奇得紧,忍不住在崎田一家出去的时候变成人形,偷偷开崎田的电脑玩,还没玩两天,就给卓子澜入侵了。
团团还是想回家找妈妈,一直问卓子澜什么时候能去长崎。卓子澜现在想离开东京都难,更不用说去位于北九州的长崎。长崎离上海只有800公里,卓子澜一想到上海,一想到中国,就只能深深地沉默。
每当这时,团团又意外地懂事,软软地靠在他身边,玩着他的手指。
自身难保——卓子澜几次想开口跟团团说,你选错了主人,要不你变成兔子从我这儿离开吧——开不了口。
“子澜哥哥!来!”团团跪坐在床上,歪着头等他一起睡觉。
或许这就是卓子澜舍不得她离开的原因,一个几乎常年不可以跟任何人说话的人,忽然有了这么一个香软的伴侣。监控越来越严格,动情时,卓子澜压抑着想唤她名字的冲动,只能用热烈的吻来化去二人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爱意□□,但团团总能在他压抑到极点时轻轻在他耳边说“子澜哥哥,团团喜欢你”,如魔咒,如木马,扎进卓子澜的心,让他更加用力将她拥紧。
组织里代号信长二号执行入侵任务时被发现,没能很好处理对方的追踪导致他的据点暴露,第二天就被组织杀人灭口,以“无知高中生畏罪自杀”作为结尾。组织这杀鸡儆猴的表演让卓子澜等一线黑客再次体会到生命的不值钱。
卓子澜之后在设计自己脱离组织线路程序时更加小心,他将那个将来要侵入组织中心电脑的木马起名为“兔兔”,如果成功,便是一个连组织最优秀的反病毒杀手也阻止不了的成功病毒。
又是一次组织突如其来的入室搜查,团团从卓子澜的夹克里探出的长耳朵被卓子澜塞了回去,等搜查的人走了之后,团团揉着耳朵,泪汪汪地随口说了句“每次他们来的时候,我的心就跳得好快哦,他们发现我的话,我是不是永远回不了长崎了?”
“我一定送你回长崎,就算我被组织发现,也一定把你送回去。”卓子澜轻声说,缓慢地帮她揉耳朵——他最近做任务的时间越来越长,组织已经把他列入了重点怀疑的对象名单之中。
“为什么我每次都要躲起来?让那些坏人发现了,他们就会把我抓走?”
“组织不让我们养任何活着的动物,曾经有个人在阳台上救了一只鸽子,被组织发现之后,怀疑他利用信鸽和外界联系,把他和信鸽一起毒死了。”卓子澜轻描淡写地说。
团团失望地耷拉着耳朵,“我离开家好久好久了,不知道妈妈和哥哥妹妹是不是还在家等我。”
“我离开家五年了,你呢?”
团团变成人形,披上卓子澜的夹克去翻日历,指着日历显示的年份,说:“现在是平成22年……我五岁离开家,那年是昭和25年。”
卓子澜不太了解日本的记年,上网查了查,讶异道,“你是昭和20年出生的?!确定没记错?”
“没记错。”
昭和20年就是公元1945年,这小丫头!!是40后!!
卓子澜不断被团团吓呆,身为一个80后,他再次感觉压力很大……
当晚,黑衣人再次带来一篮子胡萝卜,里面体贴地加了几根小黄瓜。
也就是在这个晚上,卓子澜的“兔兔木马”大功告成,生死在此一举。他让团团变成兔子,钻进他上衣的口袋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开启电脑,神不知鬼不觉把兔兔木马送进了组织的监控网络之中,这时,组织对他所有的监控系统都被控制了,换上前几天录好的监控视频——在组织的电脑中,播放的是卓子澜认真“工作”的样子,但实际上,所有监控已经全部失灵。木马窃取了组织档案文件夹的密码,将卓子澜的指纹、眼睛虹膜、脸部轮廓等扫描信息全部替换,顺带也替换了任意几个人的档案,这样,即使卓子澜本人不易容,组织安装在各个机场、车站的暗扫描装置就检测不出能跟卓子澜对得上号的信息,连植入他身体里的定位系统也就此失灵。
布置好一切,卓子澜利用楼下监视人员换班的空档,揣着团团离开了。
虽说替换了档案,但卓子澜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出逃,明天早上送早饭的时候,他们一定可以发现屋子里没有人,这时,组织马上就会开始追踪他——那时,能逃出多远,就看他的运气了。
卓子澜并没有在脸上搞什么大动作,戴了个口罩,假装流感病人。
机场一向是组织重点监视的地方,相比之下,新干线的监视要少一些,卓子澜买了票,搭上了前往博多站的希望号,如果顺利的话,在博多转海鸥号就可以到长崎,总共用时7小时。7小时之后,卓子澜料想组织怎么地也会发现他的行踪,也许一到长崎就马上会被杀。如果不带这只兔子,他可以去机场,利用早就预备好的护照和机票,直接飞回中国,只要到了中国,组织再想找到他,就难了。呵呵,现在怕是要真的死在日本了……卓子澜的唇边浮现一抹凄凉的笑意,抚摸着团团的耳朵,心里说:“我们中国有尊老爱幼的传统,今天我卓子澜就为你这只40后的兔子豁出去了,你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家……”
到达博多站转车的时候,卓子澜感觉组织已然开始了全国的搜捕。他屏气通过不知藏在哪里的虹膜扫描之后,顺利上了海鸥号。看来组织还没有发现他修改了资料,如果到长崎之后,组织仍旧没发现的话,他运气好,没准儿还可以去机场。
只是那样的话,和团团就此分别了,真可惜。
“子澜哥哥,你说妈妈会原谅我吗?”团团窝在桌子连怀里小声地问。
“她有什么要怪你的吗?”
“我离开家,那么那么久。”
卓子澜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确定你的妈妈还……还等着你?她和你一样,也能变成……人?”
团团摇了摇头,“我们家只有我能变成人。妹妹有时能,有时不能。”
卓子澜心里一紧,抱紧了团团,他不忍心告诉她,按照普通兔子的寿命,也许她的妈妈已经……
经过一天的奔波,列车快到长崎站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卓子澜在列车到站前,悄悄对团团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站,如果情况有变,你别管我,自己一个人赶紧跑。”
“子澜哥哥……”团团红红的眼睛里,流下泪来,“我……”
“别哭,我唱一首我们国家的歌给你听,你以后要教你的小孩唱。”
“嗯……”
卓子澜眼看列车快到站,轻轻抱起团团,贴着她毛绒绒的脑袋,哼唱道:“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我听不懂,什么意思?”
“意思是以后不要给坏人开门,尤其是我这样的大灰狼……”卓子澜笑出声,拍拍她的背。
列车到站,卓子澜揣着团团,慢慢往出站口走去,一步,两步……他居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顺利出了站。“团团……”他刚刚开口唤团团出来透透气,就看见一团白色的玩意儿从胸口跳出,远远窜了出去,团团跑了?他还没回神,腰间就被枪管死死顶住,身后一个沙哑的男声道:“信长六号,你真不愧是组织里的第一黑客啊,可惜可惜,你们国家有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远处,团团低着头,缩着肩膀站在那里,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迟迟不敢抬头看卓子澜。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卓子澜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