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吗?
姜音慢半拍地想,她是愿意的。
刚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的人格外坦诚。
她现在不想自己呆着。
直到到了傅梁予的房间门口,姜音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本来有些发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抹红色。
姜音站在卧室门口,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想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其实不用补觉的,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好,她不会打扰傅梁予工作的。
看到姜音反应,傅梁予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他说:“过来。”
姜音顿了几秒,接着迈步,只是速度很慢。
傅梁予也不催她,就眸中带着笑意静静等她走来。
姜音一步步走近,最后在傅梁予身旁站定,她现在就像是机器人,根据指令进行一步步的动作。
而傅梁予就是那个下指令的人。
这时傅梁予弯腰掀开被子,看着身旁脸上红晕有扩大趋势的人,他抬手把姜音紧紧握着的手机抽出来。
傅梁予用的劲不大,但却成功了。
手机冰凉的外壳已经被主人掌心的温度捂得温热。
这次傅梁予罕见没征求面前的人的意见,在姜音的视线下把手机关了机,随后他往旁边挪开半步,让开位置,这时才道:“好好睡一觉。”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我就在旁边,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姜音慢半拍地点头,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坐到床上,在傅梁予的视线下她把自己缩进了被子中。
傅梁予说了好几句话,但只有一句在姜音脑海里来回循环:我就在旁边。
就在旁边。
这么想着,姜音脸颊就不受控制地发烫,还有越来越明显的趋势。
在察觉到脸颊上的热度似乎都能烫伤人时,姜音整个身体又往被子下面缩了缩,又缩了缩,最后只留双眼睛。
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看着傅梁予有些不自然地眨了两下。
但显而易见的,那是毫无防备的神态和动作。
罕见的,傅梁予突然有些慌,连嗓子都有些无端发痒,他率先移开视线。
傅梁予握着姜音手机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他抬手把床头灯的亮度,转移视线问道:“灯开着睡?”
灯光很柔和,并不刺眼,缩在被中的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就开着。”傅梁予有些逃似地说,“我就在客厅,一会儿卧室门不关,有事直接叫我就行,可以听到的。”
姜音却有些怔怔地没反应过来,她愣道:“你去哪?”
傅梁予也是一愣:“我去客厅......”
听他这么说,姜音被子下面的嘴角微微抿了下,没有说话。
房间里静默了十几秒。
在这十几秒的时间内,傅梁予迅速把刚才的事情在脑海过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硬要说,只有那句:我就在旁边,不会出什么事的。
傅梁予:“......”
他是那么猜的,但是却不敢怎么信。
又静默了几秒,傅梁予试探开口:“我在旁边工作的话会不会影响你休息?”
被子下面的人依旧抿着嘴角,只是脑袋摇了摇。
她摇头的幅度虽然不大,但能轻而易举让人看出动作。
姜音摇头的那瞬间,傅梁予愣了瞬间没反应过来,他脑子里全是一个画面:她红得像是滴血的耳朵。
看得傅梁予心中一片柔软。
得到回答,傅梁予迈步,朝着床的另侧走去。
傅梁予的神情动作和平时一样,只是细看时才能看出些许的差别:他的动作比平时还要轻,他的眼神比平时要柔和。
他嘴角的笑意,也要比平时更加明显。
傅梁予的床不算特别大,但他们之间的距离还能再躺个人。
把姜音那侧的灯关了,只留他那侧的,傅梁予对躺着的人说:“睡吧。”
姜音胡乱点点头,接着身体侧躺缩成一团,只给傅梁予留了个背影。
看着那个背影,傅梁予嘴角的笑意更深。
姜音闭着眼睛,脸上的红就没消下去,等躺在床上,理智暂时回笼。
脑中回想着此时的情景,姜音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觉得她今晚真是出息了。
被方思蕊知道后是要敲锣打鼓庆祝的程度。
姜音满脸通红,她躺在那里,做好了清醒一夜的准备。
她其实有点认床,比如说在Z市那几天,本来睡眠就不好的人更是容易醒过来。
在傅梁予家应该也是。
姜音是这么想的,但出乎意料的,本以为不会睡着的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的呼吸就放平缓了。
姜音睡觉喜欢向右侧着睡,没过多久,也许觉得不舒服,她突然动了动,转过来侧着睡。
面向着傅梁予。
傅梁予本来一愣,反应过来后嘴角向上勾了勾。
看着姜音的睡颜,他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太乖了。
傅梁予就那么看着,丝毫不觉得无聊,甚至希望时间过得慢点。
突然姜音一直在被子中的手伸出来,她在四周来回摸着,不知道想要什么。
找不到东西的人眉头逐渐皱了起来,看她再找不到她就有想醒的趋势,以为她要手机,傅梁予连忙把手机递过去。
傅梁予把手机放到姜音的手心,但她似乎嫌手机凉在推开手机的那瞬间碰到了他的手。
下一秒,姜音就把他的手抓得紧紧的,接着就往脸颊下面放,傅梁予猛地僵着。
似乎嫌离得远不舒服,姜音往这边移了移,把本来能再躺一个人的距离缩小到甚至放不下小小的玩偶。
离得近了,姜音就把那只手放到了脸颊侧边,不是枕着,而是就那么贴着。
这时姜音微皱的眉头松开,她又把脸颊往掌心的温热的物体上贴了贴,没一会儿就重新睡着。
姜音睡熟了,傅梁予却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过了许久,他僵硬的身体才有放松的趋势。
傅梁予垂眸看着身旁睡着的人,心中软得不成样子。
但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只一声,傅梁予就连忙挂了,见没影响到姜音,他才放松下来,重新拿起手机。
被挂断的人似乎知道他不方便接电话,而是发了短信过来:【处理好了。】
得到准信,傅梁予回了消息后把手机静音放在了旁边。
傅梁予的手被人握着,他坐着,这个姿势时间长了很不舒服,但傅梁予就那么坐着,丝毫没有改变姿势的趋势。
他往后面一靠,就那么坐着,闭上眼睛假寐。
此时,凌晨近四点。
这次,姜音似乎没再做梦。
等姜音醒的时候,她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在做梦。
但想到昨晚的事情后,她眼睛猛地睁大,顿时清醒过来。
屋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姜音准备下床时,没看到拖鞋时她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她迅速朝另侧看过去。
要是没记错,她昨晚应该是睡在左侧的,现在怎么跑到右边了?
这不是傅梁予的位置吗?!
她睡觉不老实把他挤走了?!
最重要的是她没做什么吧,比如说为了抢地盘踢人?!
姜音:“!!!”
她有些生无可恋,她平时睡觉挺老实的啊!
今天是怎么回事!
姜音浑身僵硬地起身,僵硬地把床铺好,僵硬地站在门后,始终不敢把门拉开。
直接把她锁这里算了!
最后姜音以壮士扼腕的心态出了门。
傅梁予正在厨房,姜音如提线木偶般走了过去,硬着头皮道谢,又婉拒他的邀请,以和方思蕊约好的借口逃出了门。
整个过程里,姜音始终没有看傅梁予。
姜音也想喝粥,但是她没脸。
看着落荒而逃的人,傅梁予眼中闪过抹笑意。
想到什么,傅梁予眼中的笑意收了收。
姜音不在也好。
整整一天,傅梁予就在家里哪也没去。
他从白天待到傍晚,待到要吃晚饭的点。
就在傅梁予准备过会儿就做点东西时,他的门铃却突然被按响,一声接着一声,疯狂无比。
傅梁予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好似早就料到会有人过来。
他动作不停,把过往的建筑设计册子合上放好,才起身开了门。
一开门,就看到张满是怒气的脸。
傅梁予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准备进去,但门口的人显然连进去说的耐心都没。
“是不是你做的?!”张扬话音里怒气止都止不住,“是不是你!”
傅梁予动作一顿,重新转过身,面无表情,问道:“哪件?”
他做了不少,就是不知道张扬指的是哪一件?
“你说哪一件!”张扬朝傅梁予靠近一步,咬牙切齿道,“那个女人、还有那些那些胡编乱造的东西!”
傅梁予了然,反问道:“胡编乱造?”
“胡编乱造的话她否认就行了。”没等张扬说话,傅梁予说,“这不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吗?”
巧言善变、颠倒黑白,这不是汪绮婷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傅梁予这么说相当于承认了,张扬心中怒火燃得更旺,压都压不住,他咬着牙吐出一句话:“就因为那天晚上和姜音起了摩擦?”
听他提及姜音,傅梁予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度。
“因为小时候的一点误会,你就要……”
“误会?”傅梁予像是不理解张扬的话。
汪绮婷做的那些事被他轻轻松松两个字就打发了?
“她都给我说了,初中她们关系很好,婷婷对她也很好,就是因为……”
张扬嘴里的,只会是美化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版本,傅梁予不想听。
他想听的、应该听的,姜音已经告诉他了。
傅梁予只相信姜音嘴里的话,即使听得他的心闷疼。
“别说了。”见张扬还要提及以前的事情,傅梁予忍不住打断他,“你多说一句,我和她就多一笔账要算。”
张扬的话音猛地顿住,他看着傅梁予,许久,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了?”
狠。
听到这个字,傅梁予嘴角向上勾了下,他说:“我一直是这样的人。”
认识这么多年,傅梁予总是温和又强大的,对朋友很好,谁都想和他做朋友。
张扬也时常觉得,能和傅梁予交上朋友,他真的很幸运。
就是那晚聚餐闹得不愉快后,张扬还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承认做那些事之前。
今天汪绮婷代表公司参加比赛,她准备得很充分,只要这件事做好,她回去就能升职。
如预想的一样,她讲得也确实很好,但结束的时候,一群人冲进来,领头的女人气势汹汹直奔汪绮婷。
在她没反应过来就抬手扇了几耳光,嘴里还骂着:“骚狐狸精!敢勾搭我老公……”
女人骂着,她带来的那些人把印好的传单发到周围人的手里。
那上面写着有些字体还专门标红:小三、欺负新同事……
里面附着的还有些亲吻的照片,汪绮婷和不同男人的。
一时间,本来还觉得她可怜的那些人的眼神顿时变了。
这次终于不再是假声假气,汪绮婷哭得涕泗横流,嘴里说着:“我没有……”
但照片就在传单上印着,谁也不相信她的话。
最后冲进来的女人解气道:“要不是有人给我说,我还不知道你躲在这里……”
回去汪绮婷扑进他怀里哭诉,张扬想来想去,排除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最后只剩下面前的人。
张扬不相信的,但他也知道,傅梁予有这样的手段,也有这样的能力。
今天张扬来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的,他希望不是傅梁予。
但偏偏没想到,傅梁予甚至连掩盖的意思都没。
说得清清楚楚,就是他干的。
不管张扬说什么,傅梁予都认,但他看着面前的人,突然问:“你不在意?”
虽然早有预感张扬会来找他,但傅梁予怎么都想不通,汪绮婷的人品都摆面前了,他却依旧过来兴师问罪。
张扬胸膛来回起伏,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他恨恨道:“那是我女朋友!”
听到他这么说,傅梁予看着面前的人突然有些陌生。
好像他回忆里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就已经不在了。
半晌,傅梁予点点头,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说:“那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警察来之前还能见一面。”
张扬气得发红的眼睛顿时瞪大:“你什么意思?”
傅梁予说:“你应该知道,我法律学得还行……”
他还没说完,就被张扬的手机铃声打断。
傅梁予话音一止,看着张扬接电话,看着张扬挂电话,看着张扬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傅梁予这时才开口,简短道:“她犯法了。”
张扬愣愣看着傅梁予,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傅,算我求你了。”
张扬没想到傅梁予生气会是这样。
他像换了个人,很无情。
“我让她来道歉!”张扬痛苦道,“她知道错了……”
“她当然要道歉。”
傅梁予纳闷,做错事道歉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为什么这话在张扬嘴里她像是受了多大委屈?
但不是汪绮婷道歉了,那些她伤害过的人就要原谅。
这时傅梁予突然想到姜音曾经转发一条校园暴力的微博。
她写道:【所有的霸凌者都不配得到原谅。】
当时傅梁予不了解,现在却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
姜音不原谅。
傅梁予也不原谅。
他也想让汪绮婷体会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
但还是不同的,姜音当时没做过,但汪绮婷是真的做过那些事。
越想,傅梁予就觉得还不够。
“张扬,我说过,让她离姜音远点,这件事可能就结束了。”
那时他只想着,让姜音情绪不好的一切的人和事都能离得远远的。
姜音的伤,他来治。
以前的那些就再也不提及了,似乎这样姜音伤口就不会加重。
但他想错了。
想到昨天傍晚的那条带血的蛇,傅梁予眼睛里却没丝毫笑意,他说:“但我现在后悔了。”
在知道汪绮婷做的那些事后,傅梁予就后悔了。
这件事注定不会不疼不痒的过去。
当年汪绮婷让姜音遭受多少指指点点,她就要过多久这样的生活。
只要想到那晚的话,他的心就疼得厉害。
“如江市她待不成。”傅梁予撩起眼皮对张扬说,“她呆一天,不管搬到哪里,都会有人把那些事情扬得人尽皆知。”
小三插足,抢同公司新来员工的功劳……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汪绮婷自己做出来的。
敢做,就不要怕人说。
她不是喜欢卖惨博同情、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吗?
现在就给她这个机会。
张扬崩溃了:“你这是想逼死她!”
傅梁予愣了下,突然像听到什么惊天大笑话。
逼死谁?
十来年前就有那种手段的人还怕人逼吗?
她做那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对别人造成多发伤害?
“张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傅梁予说,“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十几岁的时候不懂,还能打着年纪小的借口,”傅梁予盯着张扬,冷笑道,“现在她二十几岁了,还不懂吗?”
傅梁予又问:“她做了什么你真的不在意吗?”
傅梁予每个字都像是带着火星子,说得张扬梗着脖子没有说话。
昨天那个快递收拾好后傅梁予没扔,他知道是谁,就找人查。
用了大半个晚上,把她去买、拿回家、又出来叫跑腿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不仅如此,把她以前干的那些事也查得明明白白。
这时傅梁予看着对面紧闭的屋门,把心中的怒气往下压了压。
“法律能管的法律来。”傅梁予道,“法律不管的……”
他说:“它不管的,我来。”
法律能管的,法律管。
法律管不了的,他来。
汪绮婷对姜音做过多少,傅梁予就让她全部还回来。
一点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