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峙约
“说吧,你俩想知道什么?”宋启石刚到店里就见沐和白雎站在玄关等着,俩人既不憔悴,也没慌张,想必是有备而来。
“我找到了这个。”沐将一个信封递给启石,“是从法史派那边得到的,据说是你和慎破一在衡祸期间给续恒越的一封信。”
宋启石结果信封打开,里面一张纸,写着“言者,无耳不成”,轻轻一笑,没想到这信还能留到今天,“你想知道衡祸?”
“我想知道真相。”沐掏出本薄薄的线装书放在桌上,“这本是法史派和家合作写的关于衡祸那段历史,这里面有不少杜撰的成分,但我想还是直接问你会比较客观。”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客观?”宋启石没有去翻书,歪着头瞅着沐,“没参与过的人都做不到客观,更何况参与的人呢?”
“你也参与了衡祸?”
“没,只旁观来着。”启石把纸条放回信封搁在书上,喝了口茶,看看白雎,“那,你来这儿也是想知道衡祸?”
“不是。”白雎犹豫了一下,“我想知道太乙降魂术的事情。”
“哦,这个我知道,比衡祸知道的详细。”宋启石说得轻轻松松让人觉得好像是在开玩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罢,给朱云耶、慎破一、穆东要和白瀛法打了电话。
最先是慎破一,一阵风推开窗户打着旋就现了身。然后是白瀛法,一株落地藤从天棚长出来刚触到地便繁枝增叶,开了满藤紫青色的花,不一会儿工夫花谢叶落藤枯的瞬间已成了白瀛法的模样。
“老白,你出个场都搞这么个排场啊?”慎破一拿起启石的杯子就喝,“渴死我了。先你这杯凑合凑合,哎?今年的明前龙井?好货色。”
“好久不见,近来可好?”白瀛法朝宋启石点点头,转身看着白雎,笑了笑,“真像我年轻的样子,我啊,果然是老了。”
“废话。你自己照着镜子做地当然像,生的都没这么像!”慎破一撩开老白的西服从内袋里摸了包烟,“还是熊猫啊,凑合了,本仙就是好对付。”也不管旁人,取出根抽起来。没抽上三四口,就听房间里空音回荡,“你们俩够快的。空手而来,无礼啊!”
“椰子姐,既然没有礼,你就不要看了。”慎破一挠挠头,“你缺的东西我压根没。你想要的东西,我就算有也舍不得给,送你啥都是白搭。”
“不看不看,我也没说要看。”桌上冒出个巴掌大的三脚香鼎。中间插着枝香,焚香升烟,一尊怒目圆睁獠牙的罗刹显了影,随着罗刹面目身形地清晰,香鼎却没了踪迹,罗刹俯视几人,眼睛里透出朱云耶的影像,随后云耶愈加清楚罗刹变得模糊起来。最后朱云耶出现在众人面前,坐在桌角刚刚立香鼎的地方,那尊罗刹仿佛从未出现过似的。云耶两眼扣着四爪砗磲封目钉,眉心一颗米粒大小的天眼石,泛着玛瑙般的色泽。
“不开眼罗刹?”沐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号,但见过朱云耶多次都没看出哪里不开眼、哪里有罗刹,这次算是见识到了,“不是道家生么?怎么都是佛家行头?”
“抢来的!”朱云耶回答得很是爽快。“巡山时候从佛家生手里抢的。”
“还好意思说。”慎破一指着朱云耶对沐和白雎絮叨。“这女人和穆东要俩人,每次巡山都玩什么山贼游戏。专门劫持人家地兵器、宝贝和技艺,好的自己留下,不好的随手卖掉,真是作孽啊。”
“你别在这儿猫哭耗子,你是不当山贼,我们抢的东西你也没少分好处。”朱云耶不屑地甩甩手,“都到齐了,什么事情?开始吧。”
“东要他还没到,等等吧。”白瀛法转到一旁的茶几后,悠哉哉坐在沙发里,点起根烟,“还能啥事情,叫咱们几个来还不就那事儿。”
“什么眼睛?老白,你老了啊,小鬼穆不早就在哪儿了嘛。”朱云耶指指窗台方向,“他倒是舒舒服服晒太阳,谁都没搭理。”
“果然,睁眼地都没闭眼的看得清楚。”穆东要跳下窗台,伸了个懒腰,“破小仙,你可是从我眼皮子底下,嗖闯进来的。”东要食指在空中一划,落在慎破一鼻尖前,啪一弹,“神仙当得迟钝了啊。”
“现在人都到齐了,既然你们有想知道的,我也要说说我们地要求。”宋启石指了指慎破一,“等什么?阵呢,他们来这里贝家肯定算得出来,你打算开记者见面会啊?”
“哦!马上马上。”慎破一扬手冲八面弹出八颗阵钉,四周咔咔作响铺天盖地环起缎面的屏风,屏风上画着深山翠竹,郁郁葱葱,幼草芳花随荡摇曳,忽一阵清风掠过,几人已置身竹林间,不见办公室四壁青墙,更无桌桌椅椅茶几沙发,“就这地儿了,闲谈雅事竹林浊酒。”
“酒。”穆东要双手一撂,一坛酒一摞杯稳稳落在草坪上,侧身一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不是让你上这儿喝酒的,何什么何。”白瀛法缓缓落座,身下青藤速生,瞬间编出了个藤椅,刚一坐稳,藤蔓随即枯而型定,“你俩也随意。”
沐和白雎虽知道自己在阵中,但也变不出任何东西,只能席地而坐,沐摸摸地,望望天,不论从观感还是触感都相当真实,“这是虚阵?”
“不,半实半虚,不支配你们的五觉,只是赋予了外在事物的生命属性,在你们接触到周围环境的时候出现符合阵中情况的反应。你跟李其歌混了那么长时间,应该知道奇术中的修炼吧?这里只是用了炼地一种。”慎破一说着说着就进入了讲课地状态,知道自己跑题了就一个回马枪转了回来。“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们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当然,不知道的,我们也可以告诉你俩。”穆东要倒上一杯小酒,抿了两口,“不过,要答应我们的几个要求。”
“我答应!”沐双手伏地斩钉截铁,“你们说吧。”
“嗯?”白雎连忙阻止。“先等等,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要求。”
沐笑着起身一屁股坐在草坪上,拍拍膝盖上的土,“他们不是要求,是命令。”瞅着白雎笑了笑,“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先明确位置,再冲锋陷阵,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咱们答应不答应。”
“呵,聪明了,果然没了阿斗就爽快多了。”慎破一比比大拇指,扭头朝白瀛法撇撇嘴,“你儿子还差一个档次啊。”
“别我儿子。皮囊是我地,脑袋里面地东西可是你俩装的。”老白指指破一和云耶。
“那就咱儿子。”慎破一顺势转到朱云耶面前,点点自己地太阳穴,“椰子姐。咱俩儿子这比不上人家申谋和淡嫣的种啊。”
“别占老娘便宜,谁跟你的儿子?我老公在这儿,你当他透明的?”朱云耶踏步腾空移到宋启石身边,“你当真让他俩掺合进来?”
启石想了想点点头,看看云耶,“还有更好的人选么?”
“没的,没地,就他俩。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穆东要腾地坐起来,双手高举,长长大了个哈欠,“谁说?从哪儿开始说?”
“衡祸吧。”慎破一详细地说了衡祸的全部过程,迫人与被迫,设陷与落阱,对招与拆招,直到一切被封存起来。无人提及任其猜测。说完感觉好似蜕了皮。一下子轻松了,却也来了股莫名的失落。“其实,这不过是个预演的契机。”
“契机,什么的契机?”白雎听得入神,“道生扰也是么?”
“道生扰没有对学堂和封策镇造成丝毫改变,论影响其实不如衡祸。”朱云耶手里滑出一串砗磲珠,每颗珠上都雕着悲喜双面佛脸,“算是宣战吧,我们几个对贝家地宣战。”
“现在要开战了?”
“嗯,时机到了。”
“什么时机?”
“衡陵逆文碑一出,百家必乱,很有可能关系到一些家派的存亡,这时候要保要灭,就看各自的能耐了。”慎破一戳戳自己的胸口,“等图门清什么时候开这个窍。”
“你们要我做什么?”沐还是不太清楚需要自己在其中扮演地角色。
“现在贝家已经对图门清和邹迁下手了,控制图门清就可以间接制约荀因健。”慎破一推断着形势,“我要你帮助图门清。”
“什么?”沐有点听不懂,“帮助?你们不是要跟贝家开战吗?”
“不是,他们是想扶持一个超过贝家的独立势力。”白雎基本听懂了几个人的意思,“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一旦百家大乱,封策镇也不会安宁,乱世出英雄,谁镇得住场面谁就是王者,现在贝家押注在图门清身上,而且还有荀因健在旁帮忙,他的胜算的确比较大。贝家另一个棋就是邹迁,邹迁自身能力虽然一般,但牵扯的人比较多,在百家里也算吃得开。如果这两个人都听贝家的指挥,那以后贝家就可以掌控学堂和封策镇两方。”
“就算掌控了又怎么样?贝家还不就是贝家,也进不了百家,都是各家各派地算家子凑在一起的,难道他们还想另辟一家出来?”沐不屑得很,“争权夺利要么为权要么为利。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为利,这利在哪里?”
“利就是贝家的人以后都可以坐享其成,要什么只要等着人送上来就成。”穆东要笑着拍拍沐的脑袋,“这就是改朝换代的一劳永逸,负少想做太上皇。至于你俩的行动,该怎么做,做什么,到时候直接听我们的安排就成。”
“你们的意思是让图门清超过贝家,逼太上皇交权?”沐想着又进入了死胡同,“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慎破一:“好玩。”
穆东要:“有趣。”
朱云耶:“打发时间。”
白瀛法:“改写历史。”
宋启石:“穷折腾。”
“啊?”沐完全被他们弄晕了,“不过,图门清做什么,我肯定都会帮地,你们这要求提得没什么必要吧。”
“旁忙也分正忙还是倒忙,我们给你指地路也许没你自己走得顺心,但一定是不绕远的。更何况,话说回来,刚才没说就提一个要求吧,关键地在后面。”白瀛法探身向前,“白雎算是我们的宝贝儿子,这儿子做出来不容易。估计你也知道,他身体里有颗文曲玄冥珠,这东西其实是楼家一直看守的,以前‘且问’一直是楼家的人,你舅爷楼彦诩就是当时的且问,但衡祸后,人数本不多的楼家就都从学堂离开了,退学的退学,辞职的辞职,去向不知。且问的位置十多年来一直空着,文曲玄冥珠暂时让云耶监管。后来她大大咧咧一不小心就给装到白雎的身体里了,说是装也不完全,这俩兔崽子把珠子融进去的。”老白越说越生气,“本来做的白雎是有生老病死的,结果可好,这么一融,好么,神了。”
“神了?”沐一愣。
“成神了。”穆东要嘻笑着叫老白消消气,“就是没生老病死了,玄冥珠化掉了。跟张果老吃人参精一个效果,只不过没立地成仙,也没仙位。迫不得已还得问续宁要个愿意不死的魂魄。这不,你赶巧得了个长生罪么,反正我们几个过个几十年总要翘辫子,就拜托你帮我们看着白雎,说是看,其实就是保护啦,也当是帮你娘舅那边保护楼家一直看守的玄冥珠,怎么样?”
“这个……”沐有点为难,“我不是不愿意,可是……”
“靠,老白,我说什么来着?他妈的让你做个女的,你说我是色狼,这下可好。”穆东要颇有点儿幸灾乐祸,转身瞅着沐,咂咂嘴,“其实你也不是没好处,说实话,白雎之所以用深谷白菊做,也是受了续宁所托,衡祸时是他不小心放出的据比怒气,现在你的怒气一旦失控暴走,只有白雎能帮的了你,你觉得这个交易划算不?”
还没等沐回答,白雎猛地跪下,“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我会自觉监控据比怒气防止暴走,希望你们不要勉强沐非要答应看护玄冥珠,我不进寻行也不惹事生非……”
慎破一蹲在白雎面前,“小子,抬头!”
白雎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几个人,想怨,怨不出,想恨,又恨不得。
慎破一抚着白雎的额头,轻轻拍了拍,“我们只在你这里装了记忆和知识,所有的喜怒哀乐爱怨情仇都是你自己长出来的,我们几个本不希望你有感情,因为有感情就会很累,不过没有感情是人偶,有了感情才是人。人偶的时候你只要听话就可以了,成了人,我希望你可以选择自己走的路,而不是继续帮我们做什么。”
“可是,你们还是会指挥我们去做你们想要做得事情吧。”白雎一点没被慎破一的话蒙混过去,“既便是人,在你们这儿,我们也只是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