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王已经警告我别插手,说他会盯着我,绝不让我碰案子。我要是越级处理,让自己卡进去,尤其万一坏了他珍贵的破案率,他只会更坚持己见。所以,我该怎么办,莉儿,我该怎么办?”
奥莉薇亚看着我,沉思的灰色眼眸满是隐密的角落。她柔声说:“也许你最好的做法就是别插手,弗朗科,暂时不要管。现在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伤不了凯文了,只要尘埃落定—一”
“不行,门都没有。我才不要袖手旁观,眼睁睁看他们拿他顶罪,只因为死人没办法回嘴。他也许无法反抗,但他妈的我绝对要挺身而出。”
小小的声音说:“爸爸?"
我们吓了一大跳。荷莉站在门边,穿着一件太大的蒙塔纳睡衣,一手抓着门把,冰冷的磁砖冻得她脚趾缩了起来。
奥莉薇亚匆匆说:“小乖,回去睡觉。妈妈和爸爸只是在聊天。”
“你们说有人死掉,谁死了?”
哦,天哪。 “没事的,小乖,”我说,“是我认识的人。”
奥莉薇亚走到她身旁。 “现在是半夜,去睡吧,我们明天早上再跟你说。”
她想让荷莉转身走回楼梯,但荷莉抓住门把不放,两只脚踏进厨房。“不要!爸爸,谁死了?”
“上床,现在就去,事情可以明天——”
“不要!我要知道!”
我迟早必须向她解释,幸好她对死亡已经有一点概念(感谢那只金鱼和和仓鼠,真是谢天谢地。 “沽琪姑姑和我有一个弟弟,”我说——每次透露一位家人,“曾经有,因为他今天早上过世了。”
荷莉瞪着我。 “弟弟?”她说,声音有点尖锐,带着颤抖,“也就是我叔叔?”
“没错,宝贝,你叔叔。”
“哪一个?”
“不是你认识的那一个。那些人是你妈妈的兄弟,我说的是凯文叔叔。你没见过他,但我想你们一定会喜欢对方。”
荷莉一双冒火的眼睛陡然睁大,但随即脸蛋一垮,仰头发出痛彻心肺的尖叫:“不要——不要,妈咪,不要,妈咪,不要……”尖叫变成令人肝肠寸断的啜泣,她将脸埋在奥莉薇亚怀里。奥莉薇亚跪在地上,张开双臂搂住荷莉,低声安慰呢喃。
我问:“她为什么哭?”
我真的一头雾水,过去几天让我的脑袋近乎呆滞。奥莉薇亚匆匆抬头看我一眼,目光带着秘密和愧疚,我才明白其中必有蹊跷。
“莉儿,”我说,“她为什么哭?”
“晚点再说。嘘,小宝贝,没事的……”
“才怪!才不是没事!”
这孩子说得对。 “没错,现在说,她到底为什么要哭?”
荷莉从她母亲肩头抬起泪湿胀红的脸庞,大声尖叫:“凯文叔叔!他让我玩超级马利兄弟,还要带我和洁琪姑姑去看童话剧!”
她想往下说,却被另一波汹涌而来的泪水打断。我重重坐在高脚椅上,奥莉薇亚避开我的目光,轻轻摇晃荷莉,抚摸她的头。我真希望也有入这样对我,最好是个波霸,还有多得可以包住身体的头发。
后来,荷莉哭累了,开始哽咽颤抖,等莉儿温柔地带她上楼睡觉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趁两人在楼上,我从酒架拿了一瓶齐洋提红酒——我离开之后,奥莉薇亚就不放啤酒了——将它打开。接着,我闭上眼睛坐在高脚椅上,仰头靠着厨房墙壁,听奥莉薇亚在楼上安慰荷莉,一边回想自己有没有这么生气过。
“所以,”奥莉薇亚下楼回到厨房,我开心地说。她已经乘机换上亲亲妈咪装、利落牛仔裤、麦芽色克什米尔毛衣和自以为是的表情。我说:“ 我想有人欠我一个解释,你觉得呢?”
她瞄了我酒杯一眼,眉毛微微上挑。 “显然还有一杯酒。”
“哦,错错错,是很多杯,我才刚开始。”
“我想你应该知道,就算你喝醉了无法开车,也不能睡在我家。”
“莉儿,”我说,“平常我会很高兴跟你抬杠,但今天晚上,我想我该警告你,我会抓着我想知道的事情不放。荷莉到底是怎么认识凯文的?”
奥莉薇亚开始抓头发,拿着橡皮筋轻转几圈熟练扎个马尾。她显然打算装酷、装冷静到底。“我认为洁琪可以介绍他们给荷莉认识。”
“哦,相信我,我会找洁琪谈谈。我可以了解你很天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洁琪就没借口了。你们只介绍凯文,还是所有天杀的笨瓜一族?跟我说只有凯文,莉儿,拜托。”
奥莉薇亚交抱双臂,背部平平贴着厨房墙壁。这是她的战斗姿势,我看过太多次了。 “她的爷爷奶奶、叔叔姑姑,还有表兄弟姐妹。”
谢伊、我妈、我父亲。我从来没有打过女人,但当我察觉自己双手紧紧抓住脂粉气的高脚椅的边缘,才发觉自己有这个念头。
“洁琪周末晚上会带她去喝茶。她只是见见自己的家人,弗朗科,没什么大不了。”
“你们不能见我家人,这么做是在玩命,得带火焰枪和全套防弹衣。荷莉到底去见了我家人几次?”
微微耸肩。 “我没算过。十二次,十五次?说不定二十次?”
“多久以前开始的?”
她睫毛歉疚一眨:“快一年了。”
我说:“你让我女儿骗我一年。
“我们跟她说——”
“一年,每个周末,整整一年。我每次都问荷莉这星期过得怎么样,原来她一直给我胡诌的回答。”
“我们跟她说需要保密一阵子,因为你和你家人吵架了,就这样。我们本来要——”
“你们可以说是保密,也可以说是说谎,他妈的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种事情我家人最会,个个是天生高手。我希望荷莉离他们越远越好,希望她能打败遗传,长大成为诚实、健康、没有扭曲的人。你觉得这么做太过分吗,奥莉薇亚?你真的觉得我这样要求太多吗?"
“弗朗科,你这样又会把她吵醒,除非——”
“结果昵,你又把她扔回魔掌中。嘿,意外啊意外,等你察觉到,她已经三两下变成他妈的麦奇一族了,说谎就像鸭子游泳一样自然。你这么傲是在鼓励她,真是差劲,莉儿,真的很差劲。这是我听过最差劲、最低级、最烂的事情。”
她起码还知道脸红。 “我们本来要跟你说,弗朗科。我们想,只要你发现成果这么好——”
我哈哈大笑,让奥莉薇亚身体一缩。 “我的老天爷啊,莉儿!你竟然说这个叫成果?我有没有听错?就我所知,事情搞成现在这样鸡飞狗跳,离所谓的成果远得很。”
“拜托,弗朗科,我们怎么知道凯文会——”
“你明知道我不想让她接近他们,光凭这一点就够了,你还需要知道什么?”
奥莉薇亚低头收紧下巴,和荷莉一模一样。我伸手拿酒,发现她目光一闪,但她没有开口,于是我斟了满满一杯,洒了好一些在漂亮的石板吧台上。
“或者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知道我死命反对?你真的那么气我?说啊,莉儿,我受得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喜欢愚弄我吗?是不是让你开怀大笑?你真的就为了气我,把荷莉扔给那一堆超级疯子?”
最后那句话让她腰杆一挺。 “你敢再说一次试试看。你很清楚,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荷莉的事,绝不。”
“那么是为什么,莉儿?为什么?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觉得这是好主意?”
奥莉薇亚鼻子浅浅吸气,整个人恢复镇定,显然有备而来。她冷静回答:“他们也是她的家人,弗朗科。她一直追问,问我为什么其他同学有两个祖母,而她没有,你和洁琪还有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为什么不。让她见他们一一一”
“放屁,我记得这件事她只问过我一次,从小到现在就一次。”
“没错,那是因为你的反应让她知道不要再问。她跑来问我,弗朗科,也问了洁琪,因为她想知道。”
“妈的,谁管她要什么?她今年才九岁,拜托。她也想要一头小狮子,还有用披萨和红色M&M’s巧克力做成的减肥餐,你难道也要给她?我们是她的父母亲,莉儿,应该给她好的东西,而不是顺她的意。”
“嘘,弗朗科,这件事对她的影响有这么大吗?关于你家人,你只说你不想再和他们联系,又没有说他们是一群斧头杀手。洁琪很棒,一直对荷莉很好,她说家里其他人也都非常好——”
“所以你就相信她说的?洁琪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莉儿,她认为杰弗里。达莫只是没找到好女孩,才会变成杀人魔。我们什么时候让她来决定怎么养育小孩了?”
莉儿还想反驳,但我不断撂重话,最后她决定放弃,铁着一张脸。 “我感觉很恶心,莉儿,真的想吐。我还以为起码在这一点上可以信赖你。你老是觉得我的家人不好,配不上你,怎么会认为他们配得上荷莉?”
奥莉薇亚终于火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弗朗科?什么时候?”
我看着她。奥莉薇亚气得脸色发白,双手紧压门板,重重呼吸。 “假如你认为你家人不够好,觉得他们丢脸,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别赖到我身上。我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从来没这么想,一次也没有。”
她转身将门拉开,喀嚏一声关上。要不是为了荷莉,这一关肯定会让整栋屋子摇晃。
我又坐了一会儿,像个白痴怔怔望着厨房的门,感觉脑细胞像碰碰车般的疯狂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