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是吗?应该的,我买票的时候没想到戴手套。还有什么?”
“刚才说的是手提箱,至于字条,看来被擦拭过。第二张,也就是一九八五年发现的那一张,我们找到麦特、泰瑞莎和诺拉·戴利的指纹,还有发现字条交给他们的三名建筑工人和你的指纹,却没有半枚萝西的指纹。第一张,就是凯文口袋里的那一张一,上头什么都没有,找不到半点指纹,干净得像张白纸。”
“他摔出去的窗户呢?”
“问题正好相反:太多指纹。鉴证人员很确定上窗和下窗都有凯文的指纹,假如窗户是他开的,自然会有指纹。他探身出去的窗台有掌印,但鉴证人员不敢保证是他的,因为底下叠了太多指纹,盖过了掌印的细节。”
“还有什么是我也许会感兴趣的?”
史帝芬摇摇头说:“没什么特别的。凯文的指纹还出现在两处:前厅大门和他坠楼的房间门上,但没出现在其他可疑的地方。屋子里的东西太多,鉴证科还在搜查。目前追出几个犯过小奸小恶的家伙,但他们都是本地人,很可能只是到屋里鬼混。就我们所知,许多年前是这样。”
“非常好,”我将档案对齐叠好,收进我的数据盒里说。 “我会记下这一笔的。现在请你简单叙述肯耐迪警探对案情的看法。”
史帝芬看着我手的动作说:“再跟我说一次,做这件事为什么不违反道德?”
我说:“因为事情搞定了,所以不违反道德,孩子。开始说吧。”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望着我的眼睛说:“我不晓得该怎么跟你谈这个案子。”
女侍者将咖啡和我们的三明治扔在桌上,气呼呼走开准备下班,但我们假装没注意。我说:“多谢你忧心,史帝芬,但我现在不需要你多愁善感,而是就事论事。你必须假装这件案子与我无关,我只是路过的家伙,需要一点前情提要。你做得到吗?”
他点点头说:“嗯,有道理。”
我靠回椅背,将餐盘拉到面前。 “棒极了,说吧。”
史帝芬不疾不徐,这样很好。他将三明治浸在西红柿酱和蛋黄酱里,挪动薯条的位置,将想法整理就绪,接着才开始说:“好吧,肯耐迪警探的想法是这样的。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十五日晚间,弗朗科·麦奇和萝西·戴利约在忠诚之地尽头碰面,准备一起私奔。弗朗科的弟弟凯文得知消息——”
“他怎么知道?”我无法想象伊美达会对一个十五岁男孩掏心挖肺。
“这不清楚,但显然有人知道,而凯文是最可能的人选。这一点连同其他因素,支持肯耐迪警探的推论。我们侦讯过的人一致表示,弗朗科和萝西绝口不提私奔的事,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策划什么。但凯文例外,他有一点优势,就是和弗朗科睡同一个房间,或许看到了什么。”
好女孩曼蒂果然守口如瓶。 “应该不可能,房里没什么东西好看。”
史帝芬耸耸肩说:“我来自北墙区,我敢说自由区和我们那里没什么不同,起码以前都一样:大家弱肉强食,东家长西家短,根本没有秘密这种东西。老实说,要是没有半个人知道私奔的事,我才觉得奇怪呢,不可思议。”
我说:“有道理,这部分暂时存疑。之后呢?”
专心报告让他放松了一些,我们再度相安无事。 “凯文决定在萝西去找弗朗科之前堵人,也许约她见面或他知道她必须去拿手提箱。总之,他们碰面了,最可能的地点是忠诚之地十六号。两人发生争执,他一怒之下扣住她的咽喉,拿她头部撞墙。根据库柏的说法,这部分不需要多少时间,顶多几秒,等凯文平静下来,已经太迟了。”
“动机呢?他为什么要堵她,更别说和她吵架了?”
“不晓得。大家都说凯文很粘弗朗科,因此或许是他不想让萝西抢走他。也可能是性的嫉妒,凯文正好处在那个年纪。依照各方说法,萝西很漂亮。也许她拒绝凯文的追求,或者他们暗通款曲——”史帝芬忽然想起自己在对谁说话,立刻哑门无言面红耳赤,担忧地看我一眼。
我还记得萝西,凯文说过,那头发和笑容,还有她走路的样子……我说:“两人年龄差距大了点一一十五岁和十九岁,记得吗?但他有可能迷恋她,这是没错。继续。”
“嗯,他其实不需要很强的动机,我是说,就我们所知,他并不打算杀她,只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他发现萝西断气之后,便将她拖到地下室——除非他们本来就在那里——放到混凝土板下。以同年纪的少年来说,他算强壮的,那年夏天曾经在建筑工地打工,搬运东西,因此有能力做到。”他又瞄我一眼。我将臼齿边的火腿屑剔出来,表情温和地看着他。
“这段时间,凯文发现萝西写了字条要给家人,他立刻想到可以利用。他撕下第一页自己收着,留下第二页,这样要是弗朗科自行离开,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按照计划走了,两人一起私奔,留下字条给她爸妈。要是弗朗科因为萝西没有出现而回家,或离开一段时间之后和家人联系,所有人都会觉得字条是给他的,萝西抛下他一个人走了。”
“二十二年,”我说, “事情真的照这样发展。”
“是啊。后来,萝西的尸体被人发现,我们展开调查,凯文慌了。我们问过的人都说他这两天压力很大,而且越来越糟,最后再也承受不了,便将他不晓得藏在哪里这么多年的字条挖出来,和家人相众最后一晚,回到杀死萝西的地方,然后……嗯。”
“他低头祷告,从顶楼窗户纵身而下,正义终得伸张。”
“差不多吧,我想。”史帝芬端着咖啡偷偷看我,怕我发怒了。
我说:“做得好,警探。清楚、扼要又客观。”史帝芬如释重负,仿佛口试结束似的轻吁一口气,开始进攻三明治。 “你想肯耐迪还要多久就会认定自己的推论是真理,两案同时了结?”
他摇摇头说:“可能再几天吧。他还没将档案往上送,我们也还在搜集证据。肯耐迪警探做事很彻底,真的是。我是说,我知道他心里有想法,但他不会拿着想法硬套,赶快把案子解决掉。听他的口气,觉得我们——我和其他支持警探——我们至少会在重案组待到这星期结束。
换句话说,我大概还有三天。没有人喜欢走回头路, 一旦正式结案,除非我生出效力十足的录像阐面,拍到凶手另有其人,否则不可能重启调查。“我敢说一定很爽,”我说, “那你自己觉得肯耐迪警探的推沦怎么样?”
这个问题杀得他措手不及,好不容易才吞下嘴里的食物。 “我?”
“没错,小伙子,就是你。我很清楚球王做事的方法,而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很好奇你除了惊人的打字速度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他耸耸肩说:“这不是我份内的——”
“不,你错了。我既然开口问你,就是你份内的事。他的推论你信服吗?”
史帝芬又塞了一口三明治到嘴里,好多争取一点时间。他盯着盘子,不让我看见他的眼神。我说:“好吧,小史,你必须搞清楚一点,我或许满脑子偏见,难过到抓狂,甚至根本疯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可能都让我非常不适合分享你心底的想法。尽管如此,我敢说你脑中一定不止一次闪过一个念头,肯耐迪警探也许是错的。”
他说:“我是想过。”
“当然,你要是没想到,那就是白痴了。你其他同事有想到吗?”
“他们没提过。”
“他们不会提的。他们都想过,因为他们也不是白痴,但他们闭住嘴巴,害怕被球王列入黑名单,”我凑到桌上,让他不得不抬头。 “所以只剩下你了,莫兰警探,剩下你和我。假如杀害萝西·戴利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只有我们两个会追捕他。你现在看出我们的小把戏为什么不违反道德了吧?”
过了一会儿,史帝芬说:“应该吧。”
“这么做道德得不得了,因为你效力的对象不是肯耐迪警探,也不是我,而是萝西·戴利和凯文·麦奇。我们是他们唯一的依靠,所以,别再像个处女死抓着内裤不放,跟我说你觉得肯耐迪警探的推论怎么样。"
史帝芬只短短回了一句:“我不是很相信。”
“为什么?”
“我不在乎漏洞,例如动机不明或凯文怎么发现私奔的事等等。事隔多年,会有这种漏洞是难免的。真正困扰我的是指纹鉴证报告。”
我一直在猜他会不会发现。 “报告怎么了?”
他舔掉拇指上的蛋黄酱,竖起拇指说:“首先是手提箱外壳的不明指纹。那几枚指纹可能无足轻重,但假如我是承办警探,除非查出指纹是谁的,否则我不会结案。”
我很有把握指纹是谁的,但我不想透露。我说:“我也是,还有呢?”
“嗯,还有一点,就是——”他竖起另一根手指, “为什么第一张字条上没有指纹?抹去第二张字条上的指纹很合理,万一有人起疑报警,表示萝西失踪了,凯文不希望警方在她的告别信上发现他的指纹。可是第一张字条呢?他不知从哪里将藏匿多年的字条拿出来,打算当成遗言和自白,却先把字条擦干净,再用手套放进口袋里?难道他还怕人推论凶手是他?”
“关于这点,肯耐迪警探是什么看法?”
“他说这只是小小的出入,没什么大不了,每件案子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