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一把拉开帆布隔断,冲韩笑雨大吼:“小雨,赶紧起来,这里有危险!”韩笑雨斜躺在地上,下面铺着透着薄荷香味的棉毯和一层塑料。还好她和衣而睡,身体没有曝光,这减去了伍子不少的尴尬。现在不是顾忌男女有别的时候,跟生命比起来,尊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再说他去叫小雨,总比杨山娃去的好,他们年龄差不多嘛。
“赶紧收拾东西,我们离开。”伍子一边催促小雨,一边收拾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吃的、穿的、药品、工具、还有防身的武器,哪一样看着都有用,哪一样都舍不得放弃。
“还收拾什么东西,赶紧走,什么也不要!”杨山娃冲伍子和韩笑雨吼道,这几天来他第一次跟两人发火,问题的严重性大大出乎意料,什么样的危险令他紧张成这样。
杨山娃不再理伍子,端起猎枪闯出帐篷,伍子急忙拉上韩笑雨紧随其后跑出去,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件没顾上带。
乌云散去大半,点点繁星崭露头角,一阵冰凉扑面而来,冻得伍子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前边不远,狗蓬还在,只是狗已经没了。四周的草丛里沙沙作响,不知潜伏了多少危险,能清楚的感觉到危险正对三个人形成包围之势,包围圈越来越小。三个血肉之躯在对方眼里,就是三个弱小的猎物,一切都在对方的控制之中。无论人还是动物,对待自己的猎物当然不会客气,这是大自然优胜劣汰的本性。
杨山娃迅速跑到帐篷后面,牵过拴在那里的驴子,狠狠在驴屁股上拍打,驴吃着痛向前猛跑。周围的危险好像知道有猎物要突围,摩擦草丛产生的沙沙声越发猛烈,充满围剿猎物的亢奋和快感。驴子发出一声悠长凄惨的哀嚎,身体重重跌倒在草丛,再也没有起来……
“还愣着,快跑!”杨山娃冲伍子和韩笑雨吼道。两人回过神儿来,杨山娃已经沿着帐篷后面的山坡向上攀爬。他把驴子赶过去,目的是要吸引危险物的注意力,否则三个人可能连攀爬的机会都没有。
伍子拉着韩笑雨,拼命跟上杨山娃,只有在他身边才是安全的。伍子的手上腿上好像灌进去几十斤铅水,木木麻麻使不上一丝力气,他知道这是吓得,只要稍微一哆嗦,肯定从斜坡上掉下去。韩笑雨原来还被伍子拉着,这会儿竟爬到他前头。“该死的韩笑雨,危险来临竟不顾我了,亏我刚才还拉着你。”伍子这时候还不忘埋怨几句。杨山娃更不像话,矫健的身躯一路攀爬,超过伍子足有十丈。后者暗暗气愤,这叫什么朋友,大难来临各自飞!
身后的沙沙声已经不见,危险物已经撤去草丛的伪装,露出凶恶的面目。伍子一边在斜坡上攀爬一边扭头朝斜下方望望,帐篷已经彻底坍塌,估计是被什么东西给毁了,帐篷周围趴着无数只长条状的东西,伏着身子来回爬行。天色黑暗,看不清这是些什么怪物。有几只怪物已经发现他们的逃跑路线,长条状的身体跃跃欲试,不断往山坡上爬。
“鳄鱼!”伍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那长条状的东西竟然是鳄鱼。他浑身一激灵,好悬从山坡上滚下去,脚底下疏松的石块滚落下去,响起沉闷的碰撞声。这要栽下去,马上就会被鳄鱼覆盖,尖厉的牙齿和力大无穷的嘴巴会把人身撕成碎片。
伍子赶紧抓住头顶一棵灌木的枝干,手心传来钻心的疼痛,不好,这是他妈一棵带刺的灌木。手心在出血,不过他绝不敢撒手,现在身体所有的重量都靠这棵灌木支撑,一旦撒手,底下的鳄鱼又会得到一顿美餐。调整好姿势,咬紧牙继续向上爬,双脚登在结实的石头上,这只手才敢松开,手掌黏黏糊糊,血流满手。杨山娃和韩笑雨撇开伍子将近三十米,再往前就会消失在夜色中。
没听说鳄鱼有会爬山的,它数量再多再凶悍,也只能“望人兴叹”,只要不掉下去,这条小命还是自己的。想到这伍子心里反倒不慌了,腿上手上也来了劲,爬坡速度提高不少。
这道山坡能有三百多米长,老半天才爬到坡顶。杨山娃和韩笑雨早已上来,杨山娃端着猎枪不住四下张望,韩笑雨则不断探头往山坡下看,见伍子爬上来,身手拽了一把。
“你总算上来啦,挺大一爷们儿,怎么跑得这么慢。”韩笑雨见伍子上来,长出了一口气。
伍子冷着脸没理她,现在知道关心了,早干什么去了。杨山娃端着猎枪向森林深处走去,伍子这才看清楚,这里原来是一条山脊的顶端,茂密而狭窄的森林顺着山脊向远处延绵开去,黑乎乎的看不见尽头。伍子起身准备跟着杨山娃走,被韩笑雨一把拉住。前者一脸好奇地望着她,现在就杨山娃手里有猎枪,可以保命,剩下的两支都丢在帐篷里,不跟着他走怎么办。
韩笑雨拽自己肯定有用意,伍子坐在原地没动,杨山娃瞬间消失在森林和夜色的黑暗里。韩笑雨为什么要拽我?难道杨山娃看见大难临头要跟我们分开,这节骨眼上闹分裂,对我们可大大的不利。唯一幸存的一杆枪被他拿走,剩下我和小雨孤男寡女在大深山里,可怎么活!没看出来,杨山娃这小子这么不仗义。伍子正胡思乱想,森林里出现一条黑影,看走路的姿势,正是杨山娃,他回来了。
“这附近我已经看过,没啥危险,咱们可以放心在这歇会儿。”杨山娃一屁股坐在地上,靠住一棵大树,对伍子和韩笑雨说道。
伍子这才明白,人家刚才是去打探周围的环境,知己知彼嘛,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必先观察周围环境,这是一个老猎手的本能。
紧张的心情安静下来,爬坡时出的冷汗也干了,开始感觉到冷,山顶的风比山坡下更大,冻得人瑟瑟发抖。尤其是身上的衣服被雨淋过,潮湿异常,被风一吹,阴冷的感觉更胜几分。没有火,没有遮风的衣服,这时候最好的保暖办法就是拥抱取暖。不过看韩笑雨这架势,她宁可冻着也不愿和两个男人相互取暖,伍子如果和杨山娃相互拥抱取暖,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三个人就这么干耗着,睡意全无,抬头望着天上模糊的星斗长吁短叹。
伍子把山下有鳄鱼的事情告诉两人,杨山娃首先表示怀疑,他在这片山里生活了一辈子,从没听说这里有鳄鱼,不光他,他父亲、爷爷、甚至老祖宗也没提到山里有鳄鱼。韩笑雨也表示怀疑,鳄鱼没有理由生活在这里,如果说长江里有、闽江里有、动物园里有,她相信,要说这莽莽的浙西森林里有鳄鱼,她无论如何不信。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伍子亲眼所见,想到两人上山时抛弃自己的情形,现在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三个人就这么僵住,伍子突然感觉跟眼前这一男一女俩很疏远,好像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杨山娃还好说,怎么对韩笑雨也有这种感觉呢,难道因为她上山时抛弃了自己?人们不是常说吗,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或许是他对韩笑雨的期望值太高了,才会有这么强烈的失落感。可是她的确实实在在地帮过自己啊。
杨山娃见伍子闷闷不乐,知道他心里有一个说不出来的疙瘩。便主动靠近伍子,坐下,跟他讲了一个他野外生存,尤其是遇到突发事件的生存准则。以前杨山娃打猎也经常是三五个猎人一起进山,这样即便遇到比较大型的食肉动物也能应对。他们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遇到不可抵御的风险,只能个人顾个人,那时候互相帮助,只能一个也活不了。巨大的、不可抵御的危险面前,人人为自己就是人人为大家,生命是自己的,救人要量力而行,明明知道救不了对方,还把自己搭进去,那是亵渎生命。杨山娃几次死里逃生,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这个准则。
对于杨山娃的解释,伍子感到很无语,他这种做法说不上对与错,也不能单纯的用自私去衡量。大概就是一个老猎手对大自然的敬畏和无奈之举吧。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伍子不再怪杨山娃,也不怪韩笑雨,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准则。看韩笑雨当时那表现,她应该是十分赞同杨山娃的准则的。他不怪他们,不等于心里没有想法,最起码心里有一种失落感,被人抛弃的失落感,杨山娃这么对自己,伍子可以接受,韩笑雨也这么对自己,伍子不禁不能接受,而且非常难受。
伍子在无比郁闷中迎来东方第一缕曙光,天亮了,不过天依然很冷。狠劲裹裹衣服,期待着太阳高高升起。肚子不规则的咕咕叫了几声,是饿的,一夜没吃东西,头天晚上吃的那点方便面早已消化完毕,肠胃在无休止的索要着新的消化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