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界》李寻欢:伤情处

　　李寻欢：伤情处，高楼望断，灯火已黄昏

　　闲在家中无事可做，于是静下心来重读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和四年前一样喜欢，也和四年前一样唏嘘不已。如果说金庸的作品是工笔画，武功招式历史年代事无巨细无不娓娓道来，那么古龙无疑就是一幅写意画，更注重笔下人物的神而非形，这也许就是古氏作品鲜有翻拍成功的原因之一吧。较之于金庸，我一向是毫不避讳偏爱于古龙的，古氏情深诡异，情节跌宕，书情处让人忍不住掩卷泪流无语凝噎，写义时又不由得叫人热血昂扬击节感叹。不同于梁羽生书中子又生孙孙又生子的延绵不绝，古龙很少交代笔下人物的家学渊源，我们只知道楚香帅风流倜傥轻功天下无敌，陆小凤的四条眉毛名震江湖，却无从考证他们的武学传承家庭背景，而只有一个人却恰恰是个例外，古龙毫不掩饰他的偏爱之情，赋予其无可挑剔的家庭背景，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拥有这个完美出身的人就叫做李寻欢，而这部作品就叫做多情剑客无情剑。

　　美酒，佳人，苍白的脸，寂寞的心，这似乎是古氏浪子亘古不变的招牌姿势，而李寻欢更是个中翘楚，深得其中四味。在这部作品的甫一开篇，古龙便这样写出：“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洪炉，溶万物为白银。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寥寥数笔，便将李寻欢内心最深处的孤寂一言道尽，堪称神来之笔。虽然古龙向来以行文独树一帜著称，但这样精妙的文字显然是经过孤心造诣和精心雕琢的。个人觉得这和《天涯*明月*刀》里伊始那段天涯远不远的论述，一齐构成了古氏作品里最耐读最具感染力的开篇。这弥漫着强烈而挥之不去的孤寂的文字，似乎给李寻欢一生的悲剧定了一个最基本的色调，从此，古龙便将忧伤如同种子一样播撒到了李寻欢的心里。这样的忧伤就如同一把双刃剑一般，伤人，亦自伤，就如他手中例无虚发的飞刀，既可于顷刻间杀人于无形，亦可用来雕刻心中挚爱的雕像。忧伤，使得这位看起来几近完美的男人从此有了沉默和痛苦的理由，从而赋予其更深的魅力和诱惑。

　　诚然，你尽可以指责他咎由自取，面对救命恩人龙啸云而将李园甚至挚爱诗音拱手相让，似乎李寻欢一切的痛苦挣扎都怨不得人。只是当你看到他在和从京城带回的青楼女子偎红倚绿醉生梦死时，内心清醒着的巨大痛苦时，又怎能不掩面轻泣怜惜于他？十年后，再次踏上昔日的李园如今的兴云庄，面对心中挚爱昔日的亲密如今的咫尺天涯，李寻欢一声大嫂唤碎的又岂止是林诗音的心，料想他自己心中也一定是肝肠寸断吧，而彼时之下，即使身为读者的我亦心如刀割泪如雨下，这样一位有强烈自伤情结的自我放逐者，叫人如何不倾心？

　　李寻欢，似乎从名字的最初，便注定了他的孤独，试想，要怎样的的寒冷孤寂才要不断的寻找欢乐，寻欢寻欢，失去了诗音，天下之大如何再有欢乐？李寻欢的悲剧，也许正在于其是个彻头彻尾的惟美主义者，忧伤，病态，隐忍，这些都是构成惟美的基本意象。他从不会表现得太过激烈与决绝，即使面对心如蛇蝎的林仙儿亦彬彬有礼怜香惜玉。他渴望温柔的爱和内心深处的诗音，感情奢求接近和宣泄，理智却一再禁止自己，所以才会有更为深沉的痛苦。也许有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可我却觉得真正的哀莫过于心不死，如果李寻欢真的彻底死心，也许便不会有这些自伤与折磨了吧，只是这样的一位探花郎还是李寻欢么？李寻欢最大的悲哀，又或者，最大的魅力，莫过于他将自己的生活当作是一部作品，把艺术渗入了爱情友情的每一角落，就像他一有空便持刀雕刻诗音像，在酒馆白天黑夜各喝七碗酒一样，这样的美学早已深深渗入其骨髓，无法自拔。

　　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却很难说尽自己心里的感觉，的确，这是古龙笔下我最爱的人物，也许正是因为这一份偏爱才让我分外动情却也分外辞不达意，毕竟，近乡情虽切却也更怯吧！

　　摘自一侠客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