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骏之所以要将杨剑鸣的身躯抛向杨山岳,就是想要给他们父子两一个小小惩罚,这种奸诈小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他救杨剑鸣,那是出于人性的善良。而惩罚他们,是因为他有一颗正义的心。
恶人做了坏事,若是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只能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更加得意忘形,为所欲为。
下落中的文骏,脚尖在泥潭的水面上轻轻一点,身躯忽又箭一般的折射回去,轻飘飘的落在杨剑鸣的跟前。
眼角瞟了一眼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杨剑鸣,文骏冷冷道:“杨少掌门,还能不能动啊?”
杨剑鸣喘息道:“我……我的腿没……没有知觉了。”
文骏蹲下身躯,撸起他沾满泥浆的裤脚,不禁骇得脸色都变了。杨剑鸣伤势之严重,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虽然小腿的皮肤上还糊着些许的泥水,但依旧可以清晰的看到,那皮肤已经变成了乌青色,而且沿着大腿一直往上延伸!
杨剑鸣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急忙问道:“文……文医……医生,我……我的腿怎……怎么啦?”
他的呼吸气若游丝,每说出一个字来都费尽身上所有的力气,让人揪心,担心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就那么去了。
文骏在他跨间用力的戳了戳,问道:“痛吗?”
杨剑鸣缓缓地摇了摇头。
文骏蹙着眉头,又在他腰间戳了戳,说道:“这里呢?”
杨剑鸣皱着眉头,无力喊道:“痛,痛。”
文骏长身而起,叹息道:“你在沼泽地里陷得太久,造成局部缺氧,以至于跨间以下这些部位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杨剑鸣本来发青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等到稍稍恢复些力气,就急不可耐的说道:“还有……有救吗?”
病人有知情权,这是医德。文骏也没打算瞒他,摇着头说道:“很难。”
杨剑鸣喘着粗气,又急忙道:“很难,但……但还是有希……希望,是不是?”
文骏摇着头说道:“很难,除非……”
看着杨剑鸣急切的面孔,文骏将想要说的话硬生生的吞下肚去。他之所以说“很难”,是不想杨剑鸣听了后绝望。
但杨剑鸣却没有领会到文骏的用苦良心,他像是一个溺水之人,频临死亡时,哪怕是抓住一根稻草,也幻想能救他一命。
杨剑鸣忽然激动的说道:“除……除非什……什么?”
文骏狠了狠心,咬着牙说道:“除非出现奇迹。”
杨剑鸣忽然瞪大了双眼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刹那间,泪水像汩汩的泉水,止不住的往外流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新婚妻子诸葛清瑶那么无情、冷漠的对待他,他都没有放弃、绝望过,在人前总是一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模样。而如今,他终于舍弃了所谓的风度与尊严,任由自己的泪水不住的流淌。
像他这样一位死要面子的人,若非已经感觉自己到了绝望的地步,又怎会舍弃苦苦追求的风度与尊严的。他真的已经绝望了?
洞里弥漫着丝丝血腥,但却出奇的寂静,静得仿佛一切生物都不复存在。
过了半响,杨剑鸣忽然睁开眼睛,盯着文骏,一字字道:“文医生,答……答应我一个请……请求。”
忽弱忽强、时断时续的声音,在这空旷、寂静的山洞里忽然响起,仿佛躲在暗处鬼魂的哀鸣声,诡秘而骇人。
文骏怔道:“什么?”
杨剑鸣盯着他,说道:“照……照顾好清瑶。”
文骏身躯一震,双眼忽然瞪得跟牛卵似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杨剑鸣凄然一笑,那副尊容,仿佛厉鬼索命一般,说道:“答……答应我。”
文骏不知所措,说道:“为什么?”
也许是感觉累了,杨剑鸣忽然又闭上眼睛,说道:“我能感……感觉出,你和清瑶一定有……有着某种关系。”
文骏陷入两难的境地。否认,他绝不肯这样,因为他确实跟诸葛清瑶有着很不同寻常的关系;他若是承认,又只怕伤了对方的心。
所以,他只好保持沉默。
岂不知,沉默也是一种态度,有时候比开口说话更能令对方难以承受。
泪水又从他的眼角流出,凄然道:“她在你面前笑得那么开……开心,那么美丽,美丽得令我心……心痛,心痛得令我嫉……嫉妒,咳咳咳咳……”
刚断断续续的说了两句话,杨剑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文骏的心忽然一痛,仿佛被人拿着刀狠狠地捅了一下,一种肝胆俱裂的疼痛感迅速在身躯里四处蔓延。
“杨少掌门,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挨过了那一种剧痛之后,文骏忽然开口,违心的说道,“那日在‘秦武门’,我和她还是第一次见面。”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他一时心软,看不得杨剑鸣这幅悲催的模样?
杨剑鸣也沉默着,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文骏知道,他在听,听自己的解释,他在想,想自己继续往下说。
文骏带着笑说道:“她在我面前笑,只不过是在配合我的治疗。她想治愈好自己的病,跟你好好的过日子。”
他在笑,可是他的心却在滴血。
杨剑鸣忽然又张开眼睛,盯着他说道:“文医生,你的好……好意我心……心领了。求你答……答应我的请求吧。”
文骏安慰道:“你这两条腿虽然很难保住,但这条命并无大碍。”
杨剑鸣凄然一笑,说道:“我是一名剑……剑客,没……没有了这两条腿,我还……还活着干嘛呢?”
文骏呆了呆,说道:“活着就有希望。生活是美好的,多彩的,你可以不做剑客。”
杨剑鸣摇了摇头,流着泪,叹息道:“我的生……生命早已和手中的剑融……融为一体,不做剑客,我……我也就死了。”
文骏也跟着长叹一声,他已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心已经死了的人。
一个人,心若是死了,他的魂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