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对大师不敬了。”何太哀站起来走近佛座,也跟着探头了一下,“这个地方的气味闻起来有些奇怪,我怎么闻到一股咸菜的味道?”
“人都死了那么久了,哪里还有什么味道……”蓝衣人放下帷幕,突然“咦”了一声,“果然有味道……这是……”
何太哀举起了手,“苦兄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蓝衣人目光锐利的在佛座内搜索有些什么可疑的东西,“什么奇怪的事?”
“我的手按在佛座的边缘上,这边上有一层很厚的灰尘。”何太哀的手上果然很厚一层尘土。
“那又怎样?这佛座不知多少年没人动过,里头到处是灰尘。”蓝衣人不耐的说。
“但是看守此地的丘老汉告诉我,前些日子有些小贼来偷遗骨,被他用扫帚从佛座上扫下来赶跑了。”何太哀说,“如果是这样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厚的灰尘?难道丘老汉见鬼了不成?”
蓝衣人悚然看着何太哀手掌上一层的灰尘,“等一等,这是……这是一层细煤灰。”
何太哀嗅了一嗅,“我怀疑这不是咸菜的味道。”他突然飞快伸出手去摇晃了一下整个佛座。
“克拉”一声,整具骷髅晃了一晃却依然没有散架。蓝衣人倒抽一口凉气,“这……骨头还连在一起……”
“那就是说这不是死了几十年的老骷髅,而是不知道什么人换来的新骷髅。”何太哀叹了口气,“人命……案子?”
蓝衣人沉声道,“这祠堂的管事是什么人?”
“你莫问他了,丘老汉年纪大了不管新骷髅还是老骷髅他分不出来的。”何太哀又叹了口气,“这可是一件无头案子。”
“何兄。”蓝衣人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许多。
“什么事?”何太哀倾听,却没听到什么。
“猫……”蓝衣人低沉的道,“一只猫从过道里出来。”
猫的脚步声有名的轻巧,何太哀露出微笑,“莫怪我没听见,这里本来有一只猫。”
“那只猫……全身都是血,嘴里也都是血。”蓝衣人说。
何太哀怔然,“什么……”
从丘老汉进去的过道里出来的那只猫的确全身都是血,而且它可能对自己身上的血很不满,停下来舔着皮毛,结果是满口是血,看起来触目惊心可怖之极。
等蓝衣人和何太哀鼓起勇气走入过道到达丘老汉住了几十年的屋里的时候,正看见他满口鲜血的倒在地上,面前是一盆小鱼骨头,看来他正在给猫喂食的时候突然吐血而死,那猫身上才沾满了血迹。
那显然是被毒死的。
“他吃了什么东西?”何太哀问。
“豆瓣鱼和青菜。”蓝衣人说,“还有一碟酱菜一碟卤花生和豆腐,一瓶酒。这酒看来不是他自己买的。”
“那是我送给他的。”何太哀接口。
蓝衣人的目光凝视在他身上,“何兄。”
何太哀微笑,“你怀疑我杀人么?”
蓝衣人答非所问,“这种情况下人也可能是被我毒死之后,我才绕道前门进来,所以我连自己都怀疑。”
“苦兄果然是明理的人。”何太哀含笑,“毒是下在什么东西里的?”
“不清楚。”蓝衣人从发间拔下一枚银针,缓缓刺入几碟剩菜之中,“只有青菜没有毒。”
何太哀眨眨眼睛微微一笑,“我想我们还是赶快去报案的好,以免我们陪着这尸体明儿一早真的被当成了凶手然后被斩首示众,当真见西天如来佛租去了。”
三无名新骷髅
石犀一早承认认识何太哀是他今生最大的不幸,这人的名字就是少一横,直接叫做“何太衰”就名至实归了,别人陪远志禅师坐个晚上没事;他一坐就坐出人命案子、还是两件、无名无姓莫名其妙的人命案子!更荒唐的是还有一具是无名尸首,天知道那化成白骨的人到底是谁?他睁大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何太哀,被盯的人根本就看不见,还是那付自以为风流倜傥、迷倒许多姑娘的死样!“本官已经查过了,近来建州城失踪的人口很多,因此不清楚此人是否为其中之一。”
根据仵作的检查,这股骷髅是个男子,由于已经化为骷髅,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丧命,但由某些关节软骨还没有全部消失可见,死亡不会超过一两个月。而真正远志禅师的骷髅在佛座底下被找到了,却已经骨骼散乱,不成人形。那些厚厚的灰尘不错正是煤灰,如何来的也很清楚——在白骨祠上有一个天窗,只要从那天窗往下面倒煤灰,煤灰就会被佛座的帷幕过滤,然后均匀的洒在里面。除了这些毫无线索,杀死丘老汉的凶手很可能和杀死这骷髅的凶手乃是同一个人,虽然丘老汉年老眼花,却依然害怕他发现此骷髅非彼骷髅,因此索性毒死他了事。
关键就在于那新骷髅到底是谁?可这就是谜团所在,毫无线索可以查找,难道这要成为建州城的一件悬案?
整整七八天这案子都没有进展,那蓝衣人自称姓苦名直,乃是路过的江湖人,但因为他出现的时机巧合,石犀也不许他离开建州,除非他能证明自己和杀人案子没有关系。
但苦直偏偏证明不了这一点。
所以他只好留下。
留下来帮石大人养鸡——石犀前阵子养了只鹧鸪,结果他几天没在那只鹧鸪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认了别人当主人。他一怒之下又买了一只母鸡回来养,何太哀很有默契的送了只大公鸡给他,结果就是衙门里现在满院子的小鸡。
五月的天气春意浓浓,青石小院里一群绒绒的小鸡跟着母鸡没头没脑的乱跑,争食墙角的蚂蚁,苦直坐在院子的天井台上看着,嘴边有丝淡淡的笑意。
他其实长得很英挺,眼睛炯炯有神,年纪莫约在二十七八,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奇·书·网],一双手稳定、整洁,是双握剑的好手,但他却没有带剑。
看他看小鸡的眼神,仿佛就这么看着他已经很满意了。
“你在对本官的小鸡打什么主意?”石犀从大堂走回来,“那个命里带衰的家伙人呢?”
苦直怔了一怔才知道他在问何太哀,“他出去了。”
“他也是本案的嫌犯,怎么可以随便出去?”石犀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那小子去哪里了?”
“不知道。”
何太哀现在正在建州城里随意走动。
他虽然是个瞎子,但是建州城他熟悉得很,走起路来就像眼睛完好的人一样。
“何公子好。”四下不少人打着招呼。
他也含笑点头。
“这东西是我捡到的,凭什么让给你?”
“这东西是在我家后院的小巷里找到的,当然是我的东西!”
“就是不给!我看这东西就是个手套,肯定是做猪皮小人的大叔掉在地上的,那大叔和我可好,肯定是给我的!”
“还给我!”
街上一群孩子吵吵闹闹不知道争什么东西,何太哀刚刚走到一家名叫“九里香”的腌菜香料店门口,“碰”的一声和个孩子撞了个满怀,一个东西“嗒”的一声跌在他手背上,凉凉的、软软的。撞了他的孩子似乎撞疼了鼻子,在地上坐了一会儿。
“撞到哪里了么?”何太哀摸了摸他的头,“往后走路要小心些,这路上如果有马车就危险了。”
“小刘二抢了我的猪皮手套!何公子你叫石大人来抓他!”撞了何太哀的孩子正是腌菜店老板的儿子常升,乳名叫小升。
“猪皮手套可以买一个,你可只有一个,受伤了爹娘要心疼的。”何太哀拉着他站起来,顺手一摸那“猪皮手套”脸色微微一变。
他摸到了那仅到手腕五指俱全的手套上已经变软的茧子,这不是什么猪皮手套。
这根本就是赫然的人皮手套!
“这东西是在你家的后院的小巷里捡到的?”他含笑问小升。
“我不知道,它是……小刘二捡的。”
“我是在小姑巷那里找到的,那里怎么能算你家后院的小巷?离你们家后院至少也有两百步那么远!”
“太哀哥哥带你们去买整个的猪皮小人,这手套不要争了,好不好?”
“这明明是我捡到的东西……”
“猪皮大叔——”何太哀对对街卖猪皮玩偶的老张招手。
“我要大头关羽的赤兔马,可以放在地上不会倒的。”
“我要像我娘那样漂亮的大美人,我要一个仙女……”
何太哀含笑付钱,他没有看见街对面腌菜店里长相秀丽的老板娘对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人家都说“九里香”的老板娘是个美人儿,可惜他看不见。怀里揣着那来历不明的人皮手套,何太哀步履潇洒的继续在街上逛——他最后去了九鱼堂喝酒。
原来他就是出来的喝酒的。
傍晚时分,喝到微醺的何太哀满意的回到石犀的衙门,一脚刚刚踩进大门,石老爷的咒骂已经一连串的扑面而来,“该死的何太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疑犯!疑犯!是疑犯就该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给我留在衙门里——本官没有把你关进大牢已经看在你自动投案的份上,你居然还给我出门去到处乱跑!何太衰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不想活了也别连累了本官的清誉说本官放跑了人犯……”
“他这样多久了?”何太哀含笑问坐在台阶上看鸡的苦直。
“大概有一个时辰了。”苦直听石犀颠来倒去毫无意义的咒骂已经很久了,“他的鸡好像丢了一只。”
“石犀。”何太哀很好耐心的对石犀说,“如果下次你还想要我留下来帮你看鸡,可以直接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