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走,白怀水觉出些不痛快,挠着背道:“怎么好像有东西?”
“嘘,别说话。”胡离贴上去,“方才白姑娘为了掩人耳目,把要给我们的东西藏在了你衣服里,你好生藏着,回去再一探究竟。”
原以为白怀水那句喝茶是玩笑话,却不想当真如此好兴致。
白怀水半醉半醒,硬是揣着那几粒花生米,拉着胡离来到百尺巷外那处茶摊,胡离记得,之前正是那位摊主给了他盏灯。
只是这次依旧不巧,茶摊正张罗着收摊,除了老摊主,这回多了个二十多的年轻人,帮衬得十分卖力。
不等胡离上前,白怀水兀自寻个还没收起的位置坐下,口中招呼道:“近来生意可好?”
摊主笑着吩咐年轻人端上茶,“白公子,稀客啊。一切都好,我这儿子也孝顺,有他陪着没什么不好。”
年轻人盛了两碗茶汤,熟稔地搁在二人面前。
胡离一抬头,惊了,此人不正是钱庄里那位小厮么。再望白怀水,早有预料似的浅笑着端起茶,送入刚尝了三两酒的唇齿之间。
一杯茶下去,白怀水起了身,“掌柜的,多有叨扰。这茶汤味道不错,白某告辞。”
胡离看看白怀水,又看看那年轻人,不知这出哑剧在演什么。
只见白怀水还未走远,年轻人又追了上来,“今日时日不早,我得送我父亲回去。倘若二位有兴致,明日一早,还邀在此一叙。”
67局(补齐钱庄案)
回去的路上,白怀水洋洋得意。
胡离满是不解,何以白怀水偏偏就知道这儿能偶遇这位小厮,而何以这位小厮偏偏对白怀水一见如故似的,约定明日再会。
到江府之前,白怀水叮嘱道:“有任何事儿都明儿一早见了这小厮,听完说辞再议。”
言下之意甚是了然,什么也不要告诉江豫便是了。
一回去,二人各自准备就寝,江豫便迎了出来,靠在大氅的门旁,低着头沉声问:“别告诉我又是白跑一天。”
“不白跑。”白怀水早料到他得这么问似的接过话去,“绣楼今天那两个姑娘,真是把我折腾得浑身舒坦,可比江大人会伺候多了。”
江豫阴冷冷地似笑非笑,白怀水无非是在讥讽他招待不周。可要是吃了这套,便不是冷面无情的江大人了,江豫转而对胡离道:“你没学你师叔,也点两个姑娘?”
胡离看看白怀水,又看看江豫,还是决心遵循白怀水路上的建议,“今儿太晚了,很多事我和我师叔也没弄明白,不如明日再叙。”
江豫点点头,便回了。
到了第二天,刚刚鱼肚白出个头,一向不愿亏待自个的白怀水难得起了大早,打扮得翩翩公子模样,边去弄醒了胡离。
“这种事儿,赶早不赶巧。”撂下这句,白怀水从床上揪着耳朵捉起了胡离。
待胡离清醒过来,看着床边居高临下打量着自己的师叔,指了指白怀水身后的墙。
岂料白怀水脚下一点,身形一闪,立刻窜至屋梁之上,对着那面墙打量了半天,不解道:“没有刺客啊。”
胡离一拍脑袋,“我是说,我要换衣服,烦请师叔您转过身去。”
如此又折腾一通,二人总算出了门,赶往茶水滩去。
路上白怀水愁眉不展,胡离见状好生慰问道:“又没钱拿,师叔你再忧心这案子,也不够换一身新衣服的。”
“不是,我不是想案子。”白怀水很快否掉胡离的猜测,“你师叔遇到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何事?”
白怀水看看四下无人,凑上胡离耳边,“绣楼的白姑娘,好像喜欢我。”
胡离讪讪地笑笑,“何以见得。”
“你不是说她昨日在我衣服里藏了东西么,你猜是什么?”
胡离明明心知肚明,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什么?”
白怀水弄得愈发神秘,“花生米。”
胡离耸耸肩,“所以呢”。
“花生啊!”白怀水夸张地跺了跺脚,带动着腰间一大串金银珠宝晃动起来,“你知道什么时候送花生么,成亲时啊!你知道花生的寓意么?你说白姑娘的意思该不是想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吧!”
胡离完全折服于白怀水的脑洞大开,当然,他更不会说出那几颗花生实际上是自己的杰作。
这种轻松的调侃没有持续太久,到了茶水摊,二人皆是一怔。
这一番耽搁致使二人在茶水摊开摊的时辰之后才到,可本该出现的摊子和摊主都未曾现身。
二人环视一周,确定无人后,一阵不好的预感双双席卷而来。
“该不会……”胡离率先提出。
白怀水难得严肃地眉头解锁,“走。”
“去哪?”
“百尺巷。”
白怀水的斩钉截铁让胡离感受到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信,这桩案件从开始到现在,白怀水表现出了很大的反常,让胡离怀疑的同时也相信他的选择要更有根据一些。
二人为赶到百尺巷,仅在路上的一条小胡同里,便发现了想找的人。
只不过和钱三斗一样,俨然一具尸体了,横卧在地上,带着些许微弱的温度,与之一起的,还有那位茶摊的主人,瞅这模样似乎是在出摊的路上遇害。
胡离上前探了探那人脖间,又试了试温度,肯定了这个猜测,“死了不到半个时辰。”
白怀水恨恨地一跺脚,“早来一会便好了。”
胡离打量过去,他这位一向恣意妄为的师叔,眼眸中竟难得流露出一丝悲恸,没看错的话,还有十足的愤怒。
“师叔。”他觉得这种目光下隐藏着什么,“有些事,你今天是不是能告诉我了?”
白怀水没有说话,只是走去将老摊主的尸体抱在怀间。
胡离并没有放弃,“比方说失踪的那几天你去做了什么,还有你为什么会对这家人的事情很熟悉的样子。”
“我本来,以为不会牵扯到百尺巷,也许是我行事太张扬,才害了这一家。”
白怀水点点头,将失落的往事重提一番,“你师叔在京城呆过很多年,这百尺巷在京城算是个有渊源的地方。事情要说到早些年的时候,那会儿京城改建……”
那会儿京城改建,首当其冲的一个便是这百尺巷。
凭着胡离对百尺巷不多的经历与记忆中,也知道这是个神奇的地方。事实也是如此,百尺巷如同一片世外桃源,有着无与伦比的安和宁静,也有神秘诡谲。
一说要改建,百尺巷的民众自然是不会愿意,只是苦于朝中无人,没有权势,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
“后来呢?”胡离直接后半段和白怀水有关,“可别告诉我,是师叔保下了百尺巷。”
“就是你师叔啊。”说起这些事,白怀水还有些自鸣得意,“过程你别问了,也很艰涩,好在最后成了。这位老摊主原是百尺巷里面管事人的儿子,那管事人死了,便留下这位老摊主掌事。”
胡离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管事的就是出来摆茶摊么?”
“不仅是摆茶摊,百尺巷里的规矩,除了管事的一家,其余人一旦出了百尺巷,就不许再回。”
胡离脑中一闪,蓦地想到,“这么说,去偷钱三斗的那个小偷,就算没死,也不可能回百尺巷了?”
白怀水点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
胡离示意接着说下去。
“这百尺巷有个神奇之处,凡是外人闯入百尺巷,皆会失忆。譬如你,不是就忘了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胡离瘪瘪嘴,“那不是也还有你么?”
“我没有。”白怀水摆摆手,“我不是都说了么,我和百尺巷是有渊源的,我那一晚……”
胡离瞪大了眼,终于等到这段对话精华的惊喜如同喝酒喝到最后一口汁髓的快感回荡在他眼前,白怀水后面的话,很可能意味着要揭示些什么。
果然,事实也没有让他失望,白怀水啧啧嘴,然后翻上一大个白眼,“我晚上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和你说?”
如果有刀,胡离就冲他脖子抹过去了,他发誓。然后胡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心中默念一句:“师叔到底有钱,杀了不好。”
“得了,还能做什么?”白怀水看他这幅模样也不再卖关子,“去绣楼点了两个姑娘,花了点银子。”
胡离不大信,“师叔既然没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还和百尺巷有渊源,为何不带着师侄一起去绣楼,反而要让我失忆?”
“因为……”白怀水凑近他,“说实话么?”
“说假话。”
“假话是多一个人不多一份钱么。”白怀水就连说假话都有模有样。
胡离不屑地扬扬唇角,“实话呢?”
这句更像真的了,“怕你抢我姑娘。”
这个问题二人后来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白怀水有自己不想说的事儿,那就让他烂死在自己肚子里好了,谁也没多稀罕去听。胡离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这番对话还是给胡离提供了些新的线索——百尺巷是个神奇的地方。
这个地方为什么这么神奇呢?他想不通,便也不想。
那他们为什么要去那呢?
为什么呢?
胡离眯起眼,“去哪不好,我们去百尺巷干什么?”
白怀水没听出胡离什么深层次的推理,只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就是,所以你失忆和师叔无关啊。”
胡离回去想了一路,去百尺巷干什么,抓小偷啊。为什么抓小偷,小偷偷过钱三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