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斗呢,钱三斗死了啊。事情到这便断了。
回去加上听了这两天发生这些事儿的江豫,三人一合计,江豫一双剑眉拱蹙,中指的骨节撑在嘴边,半晌冒出一句:“谁引你们去百尺巷的?”
胡离不假思索,“钱三斗。”
“谁那晚和你们名字一起出现在绣楼名册上的?”江豫下一个问题立刻追上来。
“钱三斗!”
白怀水一敲桌子,“我知道了,钱三斗是自杀的,他是这一切的策划者。”
胡离刚想为这个假设叫蠢,江豫却难得赞同地点点头,“不是没有可能。”
“这就是没有可能!”胡离再听不下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钱三斗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他能自己用乘月楼的武器自杀?”
白怀水依旧执着己见,“钱三斗可能自己下不去手,买乘月楼的杀手杀自己啊。”
胡离喜欢这个假设,大胆而颇具创意,并且毫无可能性,“他为什么要自杀?就算自杀,为什么要引我们去百尺巷?难道是为了让我们失忆,好忘记他是在我们面前找杀手的?”
“有没有可能……”思忖须臾的江豫复又开口,“乘月楼和钱三斗原本狼狈为奸,后事情败露,乘月楼杀人灭口。”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胡离迅速地按照江豫的想法将事情联系起来,乘月楼的发展无疑需要巨大的金钱,钱三斗会不会一直帮乘月楼洗钱,然后两方分赃?
这么一想,很多事自动串了上。最早钱三斗找上无相禅斗这二人,正是说有人兑换原本兑过的银票,这可不就是对不上账的时候快速来钱的好法子么。钱三斗贼喊捉贼,实际上私吞下这笔钱,并不是不可能。
还有那个小偷,谁见过?
除了从钱三斗口中,描绘过这个身高几尺都不知所云的小偷,还有谁真的见过?
可能压根没有这个小偷,钱三斗故意将他们引入百尺巷,自己另有打算,却不想半路遭到乘月楼的杀手。
胡离愈发首肯江豫的推测,只是仍有几个问题,“如果真的是这样,茶水摊摊主和他儿子是谁杀的。钱三斗已死,为什么还要害死他们?还有绣楼名册,是谁把一个死人名字挂在绣楼的?”
这些问题都很难解答,噤若寒蝉的现场已经回答了胡离的疑惑——大伙儿都不知道。
白怀水蓦地扣了下桌子,转身就走。
胡离抬起头,“师叔去哪儿?”
“去绣楼,找白谣。”
话音未落,门外先进来一个小厮,慌里慌张喘着气,入内禀报道,“江大人,门外有一女子,说求见大人。那女子身上满是血污,见状身受重伤,小的没敢让她进来。”
江豫叹了口气,想必也叹服于这小厮的愚鲁,人都重伤了不让进,还等着让一姑娘死在江府外不成?
江豫扶了扶额,“把那姑娘请进来吧。”
“请什么呀,不是说了身受重伤么,还要如何请?”胡离也叹服于江豫的一根筋,上前拉了把白怀水,“得了师叔,还是我二人先去看看吧。”
白怀水却紧锁双眉,一脸严肃地推开胡离,快步像门外走去。
这几日总是被甩的胡离一头雾水地追上去,“走这么快作甚?怕那姑娘是你在绣楼的相好,找上门来么?”
不成想,这话对了一半,也错了一半。
那姑娘真是绣楼的姑娘,撑着气若游丝的身子找来了江府,却不是白怀水的相好。
白怀水亲自蹲下身子,拨开姑娘遮在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张貌美而虚弱的脸庞,白怀水不禁脱口而出:“白谣?”
这趟绣楼便不必去了,要找的人如今躺在面前,紧闭双目,无法言语。致使这一场变故的来源在腰部的刀伤,刀是白谣自己的刀,不等她醒,什么也问不出来。
白怀水沉默,并萧索,静默坐在白谣旁边,看着那张没有苏醒迹象的脸庞。这是这只花孔雀难得地反常。
胡离冲白怀水身旁的江豫招招手,用口型示意道:“出来。”
江豫跟了出去。
“第四个人了。”胡离开门见山,“这桩案子牵扯到的第四个人,钱三斗,茶水摊老板父子,如今加上了白谣。”
“会不会,白谣和前三个人的死没有关系?”
“可能性不大。”胡离摇摇头,“白谣不是京城人士,没有人需要向她下毒手。倒是我担心,是我们之前让她查绣楼的帐和名册出了问题。”
江豫想了想,“走趟绣楼吧?”
“嗯?”
“总比干等着好。”
二人言尽于此,一路无法,去了绣楼。
白天绣楼生意萧条,带着个面熟的,平日常跟着白谣的人一问,说白姑娘大早便离了绣楼,只说要去找昨日来的两位公子,说这话时,她还一直盯着胡离看,似乎在琢磨什么。
胡离和江豫视线剪短地撞击了一下,解释了她的表情:“她口中这两位,怕指得是我和师叔了。”如此又问,“白姑娘几时离开的?”
那人答了个时间,胡离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比白怀水和自己出发去茶水摊还要早上一炷香。
这段时间里,白谣去了哪儿?若只是来江府找他二人,为何现在才到,还身受重伤?
胡离正是百思不得其解打算离开时,那姑娘又说了一句:“怎么?白姑娘是不是相中昨日楼下那位爷了?”
“哪位?”
“就那腰间镶金戴玉的呀!”姑娘嬉笑道,“昨儿个我见白姑娘从公子房间离开的间隙,下了楼冷言讽了那位公子好些话呢,之后两人还说了些什么,我记得……”说这句话时她压低了音,“那公子还摸了白姑娘的脸。”
“臭流氓!”胡离立刻骂道。
这个老混球,昨晚白谣说出去巡视巡视,走了须臾,没想到竟然是被白怀水调了情。难怪今日白怀水对白谣的受伤如此重视。
只是江豫却在这时拍了拍胡离的肩,面无表情道:“也许,是兄妹。”
二人都姓白,真是有道理。
“不要脸!”胡离又骂了句,“自己穿金戴银,让妹妹沦落风尘!”
第六十九章
回到江府,白谣还是没有醒。
白怀水依旧看护着,胡离和江豫检查了茶水摊父子的尸体,得出个结论——不像是乘月楼下的手。更值得推敲的是,这对父子的死法竟迥然不同。
不仅如此,江豫绕着尸体巡视到第三十圈时,又添了一句:“杀死儿子的凶手个儿不高,而且杀死父亲的手法更利落,更像是高手。”
胡离刚想上去一探究竟,门外气若游丝传来一句:“白谣醒了。”
二人齐齐望去,白怀水一脸倦惫,靠着门框。
白谣说,自己醒来的时候在百尺巷,发生的事儿都记不清了。怎么挨了这一刀,怎么出的门,去了哪儿都记不清了,只是醒后怕自己性命再受威胁,才找来了这。
白怀水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只点点头道:“没事,吃了我的解药,三天之后,一切便真相大白。”
胡离不解,“什么解药。”
“百尺巷的解药。”
白怀水这时才说出早上隐瞒的那部分,百尺巷有一种植物是外界所没有,都是这植物的花粉飘在空中作祟,可让人昏迷,并出现暂时性失忆。只是这百尺巷中早研制出与之对抗的解药,村民日日混在饭中食用,才不至影响。而自己个儿手中,便有些许这解药。
方才白谣一醒,便服下了药。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几人便也不急,等着这解药生效便是。
无奈白谣只休息到下午,无论如何不肯留下,说自己流着血淌着泪也得在绣楼流血淌泪。众人拗不过她,便放她回去。
白怀水和胡离还亲自送了回去,临走前,白怀水不忘强调一遍:“放心,这解药一定能让你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三日后我与我师侄再来拜会。”
入夜,白怀水和胡离在楼下的酒肆喝着酒,绣楼打了烊,除了留宿的客人再无来客。
“师叔,你和白姑娘什么关系?”酒上了头,胡离半醺半醒地问道。
“正当关系。”
胡离笑了笑,明显得不信。
二人便又聊起案子,胡离说得明显多些,白怀水大都听听不言语。
到了子时已过,胡离收拾收拾准备回去时,白怀水一把将他拉住:“别急,还有正事没办呢?”
白怀水估计的没错,他口中的正事的确是在这个点发生的。
月上柳梢头,隐隐淡淡的光撒在雕花木窗,好不安逸。
门吱呀吱呀响了两声,一道身影过,继而寒光蓦地划过,直直劈向枕头。意识到自己这一刀落空,那心怀歹意之人刚想离开,身后的门被一脚踢上,继而一个女声道:“杀我?”
那人这才意识到,身后的人才是白谣,床上不过早有预谋摊好的被子。那人不动声色,倏而转身,刀又向着白谣的方向劈去。
这一下挡住这一刀的不再是枕头,而是胡离的长刀。
兵器相撞,落地的乒乓声昭示着一方的落败。
那人刚想跳窗而去,窗外露出白怀水的衣袂飘飘:“行凶未遂?想跑?”
至此,那人明白自己已然瓮中之鳖,刚想咬舌,咽喉一把被窗外登堂入室的白怀水扼住:“还是等把真相说清楚了再死吧。”
白谣趁着这间隙点上一盏灯。
烛火一照,胡离倒吸一口气,面前清秀中带着丝淡泊的面孔,正是白天里胡离和江豫在绣楼问话的女子。
“世上哪有什么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