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在冲动中做了丑事,怀上了,但我们两人无知透顶,根本不当回事。毕业回到家,我跟爸爸说,我们不想生下来,想堕掉。爸爸说可以,但要先打结婚证。我同意了,我女朋友也同意了。等我们办了手续,再提打胎的事,爸爸就开始搪塞了。可我身边没有一分钱,就和爸爸再去说这件事,一说就吵了起来。爸爸抄起竹耙棍追着我打,爸爸追,我就跑,爸爸停下,我就不动了。有人说,挺好的父子俩,从没有吵过嘴,今天是为什么啊?爸爸说,没什么,吵吵也好,不吵我怎么知道年轻人的心思。他说完,便笑。于是,我也没有了怨艾。就这样,小孩生下来了。
爸爸去世没几天,有个瘸子来讨爸爸买崽猪的钱。那人我认识,实在是欠着他的,那人是邻乡姨奶奶的熟人,债是她老人家担保的。前一年的大年三十,瘸子来要债,爸爸没有钱,请他暂缓,他不依,赖着不走。爸爸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拿出准备过年的仅有的三百块,那人才走,但还是没有还清。
那天,那瘸子不知是从哪里听说我爸爸死了,便来了。我说,是吗?我们欠你的?我不清楚,你有凭据吗?我知道那人没有,我要难一难对方,心里骂他,妈的,你这死瘸子,你缺德,人家过年的道路都被你逼走了,这次让你白来。他哭丧着脸说,你可不能这样,这是你姨奶奶担的保我才赊帐的。
我们辩论了好一会,我振振有辞,明显占上风,那人悻悻离去。姨奶奶来了,很可怜的一个老太婆,她对我说,细佬啊,你是读书人,这种事可不能做,人家家里也穷,你不能陷我的颈啊。老人家身体虚弱,声音震颤得厉害。我看着心酸,说,姨奶奶啊,你知道那人去年到我们家要债的情形吗?我说着,哭了。最后,拿了钱给姨奶奶,让她走了。
三十四节亲也不亲
更新时间2011-12-1522:45:37字数:1315
嫂子经人牵线,和哥哥认识。是哥哥去的她家相亲。她家大人问道:“小子,你来做什么?”哥哥大声说:“看你女儿啊。”
于是,他们便说这小子大方,有胆量,就同意那门婚事。
哥哥初三辍学之后,去学做裁缝,师傅让他打袜垫,一天,两天,天天如此,若干天后,哥哥自己跑回家,不学了,叽叽咕咕的说:“什么师傅?不教我真工夫,还让我干农活,锄地,担粪,打稻子。另找师傅。”爸爸就找人,让他去了省城,在一家小的时装店做工。一年多后回来,哥哥能做西装了。做了一件,自己穿上,爸爸看着,笑嘻嘻的。
后来,哥哥就去广东打工,真正开始漂泊,谋生存。那年,他十六岁。受了很多苦,奔波,挨饿,打通宵夜班。他经常跳槽。哥哥说,跳槽是为了谋求更好的发展。我因此有点佩服哥哥,哥哥求发展是有志气。但他口袋总是空的,积不下钱。我,还有妹妹在读书,爸爸就经常催哥哥寄钱回家帮忙。经常是没有。没有还催。哥哥就讨厌爸爸,讨厌家里人。
我师范毕业,一年后,去省教育学院进修,哥哥说:“还读?要读到什么时候?”我便觉得自己自私,哥哥愚蠢(但是,我现在觉得我当初要是没有去读那两年书,也许我不会变得如今这么笨了)。
有一年,哥哥过年回家,一边裁布,一边跟我说:“在外,我可学了不少,有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八个字说得非常响亮,我就想,哥哥是中了资本主义的毒,不妙。我当时天真的以为尊奉这八个字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鸟,但历经岁月的风风雨雨之后,如今却明白人世间本没有绝对的好鸟或者绝对的赖鸟这一说法。鸟只有让自己活得舒心的,或者想让自己活得舒心却又做不到的。如此而已。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床被子不盖两种人,这似乎也是真理。因为我的嫂子对“夫唱妇随”这句成语理解得还是蛮透彻的。为了能迎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八个字的含义,我嫂子让她的心变得很抠,抠本是一个动词,我们可以理解为五指或者十指并用,从别人的怀里或者兜里抓出什么东西来,说到底就是占人便宜,便宜无论大小,只要是被我嫂子发现,她不抠过去是睡不着觉的。有一首古老的诗歌写的就是这种人,好象能从针尖上刮铁。说话也很霸道,总是要占上风,心思更是细密得不得了。我妈妈头脑简单,往往被她弄得理屈词穷,爸爸心地仁厚,也处处让着她。我是很看不惯她的作风,但也没辙,翅膀不够硬么。
爸爸为了促进哥哥发愤,提议跟哥哥分家,哥哥和嫂子很气愤,因为分了家,他们的压力大。他们愤愤的,分了,要了半边房子,谷仓归他们,债务分了一两千,余下的债务很多,占八九成,归爸爸和我。一个电表,三四十块钱的东西,还在用,而且全家就一个,嫂子说要归她,爸爸很惊讶,但也答应了,说:“让弟弟以后给你一半钱吧。”嘿,我听说后,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子气。
妹妹还小呢,爸爸就积极的给妹妹说婆家,因为说了婆家可以收彩礼,收了彩礼就可以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当然,他说他要为妹妹的未来把关,老人家嘛,吃的盐多,过的桥多,有眼界,看得清。在他的心里,他的做法似乎可以一举两得。小伙子都约来了,但是妹妹不肯,又哭又闹,最终求援于我。我是支持妹妹的。什么年代么,还包办婚姻,不象话,于是我和妹妹联合起来跟爸爸顶杠。我说:“妹妹,你先去见了人,就说小伙子不中你意。”就这样,爸爸的计划落空了。
三十五节老狗二毛和小狗四毛
更新时间2011-12-1522:51:17字数:1347
我们曾经有一个破烂的厨房,但那天终于被我们拆掉,爹爹准备盖一间新的。旧厨房被爹和我连顶掀掉,我们在整理现场,熏得油黑的木椽木梁把我们弄得满身肮脏。
在这间土砖砌成的矮小厨房里,我们一家子人度过了不知多少岁月。只要灶里一烧火,烟雾便弥漫整个空间,呛人得很。爹常瞅着这些浓烟皱眉头。爹爹带着我满面汗水的拆墙。
把用泥浆粘砌在一起的土砖掰开,抱在怀里,搬到厨房外的空地上码好。每掰掉一块砖,就腾起一团灰尘,砖缝里还时不时可以看见有些年头的老鼠屎或者干瘪的土鳖的尸体,甚或浑身通红的老蜈蚣。
我喜欢灰尘那干燥的腥味,觉得厨房被拆掉有点浪费,再加上当时的家庭状况,我觉得爹是在瘦狗拉硬屎,死要面子。我憋闷啊,越干活憋闷的感觉越强烈,最后我忍不住扭过头对爹看看。爹年岁不高,四十六七,拿时下的标准来说,算得上是处于壮年时期。但他的外表极其衰老,给人小老头的印象,尤其他那瘦小的身躯、脸上深深的皱纹,让人不敢相信他的实际年龄。我看着爹,就像看着一条老狗在拼尽全力,为狗崽子刨拉着食物。老狗疲劳憔悴,叼着一根小小的骨头,坚决的把它递到狗崽子的嘴边,狗崽子矜持的闭紧嘴。狗崽子不吃,老狗就不停息。他摩挲着狗崽子的身子,狗崽子被他摩得鼻子酸酸的,默默的打开嘴,接过骨头,慢慢的啃着。啃着啃着,竟啃出一股子香味来,他美美的吃完了这根骨头,并幻想着下一根更美的滋味。老狗又去觅食,歪歪扭扭走在路上,狗崽子看了,心里就生出怨恨。
过了很久,我说:“这房子,我们有能力做吗?”爹在埋头做事,时不时跟我说着些什么。听到我这句话,他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没有做声,表情渐渐沉重僵硬起来。我见他沉默,就更来劲了,直起腰,对他说:“我们的债务不知要还到什么时候?”爹看看我的脸,好象想从我脸上找到我说这些话的用意,最后,讪讪的说:“哦,快了,你都参加工作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要不了几年。”我突然想起一位名人说过的话,就冷冷的回了一句:“借债过日子,愚蠢。”
爹黯然了,无力的说:“可有什么办法?我运气不好,身体又差,你没有读上名牌大学,让你走这么多弯路,我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你。”我气愤道:“我说的又不是这个。你倒霉,让我们做儿女的也跟着倒霉,你以为你是英雄,我们却认为你是蠢。没有能力就不要再生我了嘛,有哥哥就够了。”爹的脸扭曲了,他背过身去:“都是这样,都是这样,你哥哥不理解我,可你不该啊。”爹的嗓音潮湿了。我的心也酸了,默默的继续工作。从眼角的余光,我发现爹偷偷的揩了一下眼泪。爹默默的搬起了砖,身子紧紧的缩着,眼睛看着地面,不敢正面对我。
在中等师范读书三年,留给我最大的一笔财富是我的毕业留念册,因为那上面写满了对我赞誉之词,我常常拿出来品读,读着读着,我就会打心眼里笑了。
当然,当初在把空白的留念册递给老师和同学们的时候,我还是很谦虚了一把,在第一页我写道:“指出朋友的瑕疵所在,才不愧对‘真诚’之辞。留念须留永世不忘,赠言要赠豁然开朗。”谁知,最终结果是,在他们的眼里,我的瑕疵真的很少。
为了表达分别前的伤感之情,我牵强的赋了一首词,到现在也不知道词调,大概是“自主品牌”吧,我写道:“君不见分别在即,冷景寒心皆是怨。秋叶纷纷隐黄泥,霜天乌啼唤魂归。也罢?也罢。且待他日再相遇。”什么秋叶啊霜天啊乌啼啊都用上了,纯粹是扯卵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