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阳正在下山,沙丘的轮廓变得更加鲜明、生动,所有的颜色都在闪闪发亮,高低起伏的沙丘峰像刀一样锋利,光与影交替变化着,在天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分明,突然一切都变得暗淡,就像有人突然把电灯熄灭了一样。当月亮逐渐升上天空,它那柔和的银光给沙漠披上了一件银色的睡衣,而沙的表面在银色的月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像有几百万颗冰晶在那里跳舞。
一支探险队是要经常建立宿营地的,但永远不会定居下来,做得多啦,所有的事情便早已驾轻就熟:寻找合适的宿营处、让骆驼放下东西、搭帐篷、做饭。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挖井,尽管探险队带了足够的水,但希斯还是坚持挖井,除探明水源外,挖出的水主要用来给骆驼喝和个人梳洗。个人梳洗是希斯特别要求每一个人要注意的,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这是十分明智的决定,在沙漠的很多地方,虱子、跳蚤、苍蝇这些不起眼的小生物,往往会带来许多麻烦事,黄疸病,白喉,痢疾、沙漠疮这些是最常见的,一旦蔓延,成批的人将倒下,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隆美尔的北非军团尤为突出,大批的非战斗性减员让隆美尔头疼不已,本来就为数不多的队伍日渐捉衿见肘,这也成为他无数神话后最终还是走向失败的其中一个原因。
挖井的地点往往选在一座巨大的月牙形沙丘的阴面,那里长着几株红柳树,这就很明确地告诉了人们应该从哪里挖起,当挖到半米深时,沙开始变得十分湿润,到一米深时,水就开始慢慢地溢了出来,多的时候,一个个的水泡从沙里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到一米半深时,探险队的向导阿布德就站在一个小水坑里了,等到夜里时,收集到的水多到可以用桶来盛着。人们把水倒在防雨罩上,分给每一匹骆驼喝,不是每一次挖的水都充满了盐水味或碳酸味,很多的时候是无比的清甜,但为了防止细菌,每个人也只喝那么两口。
希斯的帐篷总是建在探险队的最外缘,他是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常常在帐篷处用收集来的牛粪、羊粪,加上一些干枯的红柳树枝以及其他的沙漠灌木,生起一堆火,然后坐在旁边,火光映在他英俊的脸上,他的眼睛有些浅蓝色,就好像秋天的水一样明澈,他的鼻子高挺而富有棱角,他的嘴角常常露出一丝嘲笑,充满了坚毅。他常常用树枝在沙地上划着,然后陷入沉思,有时会翻看一些地图和笔记。苏和哈奇同住一个帐篷,他们总是分两班,正如典型的德国人的作风,他们总是一丝不苟地巡视周围,检查着一切。克洛泽比较随和,他喜欢和向导、翻译们一起,不倦地、抓住一切机会向他们学习中国语言,作为报答,他请向导和翻译抽雪茄,喝酒,并给他们表演一些拿手的绝活,比如说如何将身子最大限度地缩在一起,以便穿过狭窄的空间,又比如说如何闭气达到五分钟甚至更长时间。
克洛泽正和向导阿布德聊得高兴,希斯出人意外地出现,并邀请他一起去散步,克洛泽立即意识到有事要发生啦。两人各带了一把猎枪,然后沿着营地走了一圈后才向西北方向走出三百米。
希斯郑重地对克洛泽说:“以下的谈话将是最高机密,希望你能至死保守这个秘密。”克洛泽有些惊惧,他迟疑地问:“难道说我们的这次探险活动确实涉及到政治吗?”
希斯说:“你确实是个思想单纯的人,由于地理考察与政治军事密切相关,所以在时间上和行动方向上,凡是对某地的地理探险考察大致与其军事推进是同时进行的。历来,所谓的勘探、探险总是离不开军事这一事实,特别是涉及到另一个国家的资源时,就是伟大的赫定也不能排外,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啦。”
克洛泽说:“我是个热爱自由的人,没有政治取向,我从来我不希望卷入政治的斗争中去。”
希斯说:“太迟啦!从你进入中国的那一天起,你就已同政治再也不可分割啦。作为我们,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不能见光的人,要不然,我们也不必那么麻烦,取道印度、西藏,然后来到这里。如果不是新疆政局的混乱,我们不可能如此顺利大方地进入,而一旦被抓住,如果不能解释,很可能会被当间谍投放进监狱。”
克洛泽抱着脑袋,发出一阵呻吟:“为什么?为什么会选择我?”
希斯说:“你还记得维希•汉斯吗?”
克洛泽想了一下:“你是说汉堡的那个著名的登山高手维希•汉斯吗?”
希斯点点头说:“不错!你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正是因为他的极力推崇。必须告诉你的是,维希•汉斯其实和我一样,都是冲锋队的队员,苏和哈奇也是。”
克洛泽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冲锋队?你们不是在骗我吧?好吧,请你告诉我,我们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希斯说:“这也正是我找你来的目的,简单地说,我们将由且末出发,沿一条直线,真正地贯穿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最终到达库孜勒克。”
克洛泽立刻睁圆了眼睛:“你疯了!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疯狂的念头!你决不会成功的,不用一个星期,你就会丧身沙海,成为一堆白骨!我是不会跟着你这样的人去发疯的。绝不!就算你拿着枪逼我,我也不会屈服的。”
(王俊轻蔑地一笑,望了望放在旁边的那支卡宾枪,但克洛泽并没意识到什么。陈卫国皱了下眉头:“这确实是够疯狂的啦!”他本想提醒克洛泽,希望他说清楚如何来到这里就够了,但克洛泽的故事太吸引人啦,让陈卫国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是什么原因能够让希斯这种十分理智的人也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而克洛泽之所以愿意说这个有些巨大秘密的故事,是不是因为这个秘密在他的心中沉淀得太久,以至成为他心中最大的负担,所以他十分想找人诉说,以发泄自己的不满,或者说想借此来减轻自己的某种负罪感。”)
希斯缓缓地说:“我是个军人,一切以服从命令为准则,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任务。只有在我尝试了,确实知道无法完成时,我才会放弃。其实每个人都会面临困难的选择,许多看上去无法完成的事情,只有在尝试后才能知道,我们不能永远躲在前人的荫影下。当唐朝的玄奘独自一人行走在丝绸之路上时,有谁会相信他能完成抵达天竺的壮举。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1300年前的事,毫无疑问,无论什么条件,我们现在都要比当时好得多,面对困难我们反而要退缩?”
克洛泽沉默不语。
希斯说:“你有一天的时间来考虑,记住,你的决定也许会改变历史!”
克洛泽小声嘟囔地说:“我不做要什么伟人!”
希斯的耳朵十分敏锐:“那请你做一个疯狂的人,做一件疯狂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