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缱绻(2)
换上了慕言殊准备的衣装,长安自屏风之后走了出来,立刻摇身变回原本的那个翩翩小公子。
白衣胜雪,绣样宛若游龙,面色如玉,玳瑁发簪束着黑发,这样的装扮,实在堪称兰芝玉树,长安对慕言殊所赠的新衣十分满意。
而且……果然很合身。
慕言殊坐在一张桃木椅子上,斜斜倚着,对长安说道:
“过来坐,我有事要与你说。”
长安走了过去,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你可认识那独臂军师?他是何人?”慕言殊低声问道。
长安的眼神轻轻一转。
“真把我当成军师了?”
“那要看你是否真的有这个能耐。”
慕言殊语气仍是淡淡的。长安不明白,为何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哪怕是他有求于人,也能表现得如此泰然。
“那个独臂军师名叫巫书纳。”长安哼了一声,继续道,“在犬戎的大军之中,他是最为神秘的人物,他率领着犬戎最为剽悍的一支军队,行军却又颇具中原人的谨慎风格,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的身世,竟能如此厉害。不过,西北边境向来有一个传说,是关于这位巫书纳军师的……”
长安拖着话音,想卖个关子。
“传说?”
慕言殊十分配合的发问。
“据说这巫书纳师承将军冢扶苏先生的后人,通晓《扶苏兵法》。”
闻言,慕言殊微睨双眸,显然长安所说的,他之前从未听说。
将军冢是西域最为神秘的传说,据说几百年前,西征的先锋大军本已大胜西域各部,几乎要平定蛮夷之乱,却忽然遭了朝中奸佞的算计,数十万大军,一夜之间葬身荒漠之中。埋葬他们的地方,被后人称作“将军冢”,而将军冢的主人扶苏先生,正是当年先锋军的军师,也是当世最有智慧的人。
也是当年唯一的幸存者。
他的一部《扶苏兵法》,曾率领着西征的大军战无不胜,也随着他埋藏在西域的黄沙漫天之中了。
“《扶苏兵法》?那个巫书纳,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慕言殊细细思忖着。
长安见他深沉的样子,心中一动,继续说道:“关于《扶苏兵法》,我也只听过那家喻户晓的六个字。”
还未待长安说出口,慕言殊便低声说道:
“良驹,飞矢,流火。”
是的,就是这六个字。
关于《扶苏兵法》,世人所知的,便只有这六个字。
没有人知道,良驹是如何,飞矢是如何,流火又是如何。
“长安,你说你熟悉西北军情,果然不假。”慕言殊忽然话锋一转,问她,“那么,你可愿意留下来,暂时作我的军师云七?”
长安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
“为何给我取名云七?”
心中暗暗的想,莫非慕言殊,知道她的乳名是小七吗?
这只有她与母妃知道的秘密,若他也知道的话,那么,他与母妃之间的传闻,他曾给母妃写情诗的事,都是真的吗?
慕言殊自然看出了她眼神之中的深意,却举重若轻,潇洒说道:
“我云字辈的亲信之中,排到你,正好是第七人,所以便叫云七了。”
长安听他解释的十分自然,接着问:
“那云止又为何叫云止?”
慕言殊又笑了起来:“云止行二,你觉得是叫云止好听,还是叫云二好听?”
长安想到云止素来一丝不苟的严肃面孔,实在难以自控的笑了出来。
云二,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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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过后,两人之间竟然诡异的沉默了起来。
长安抱膝坐在红木椅子上,下巴顶着膝盖,静静地看着对面高深莫测的男人。此刻,慕言殊的目光不知道是看向哪里,但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是在想着刚才长安所说的话。
扶苏先生的后人,扶苏兵法,飞失、良驹、流火。
慕言殊这素来被人称作战神的人,会如何应对呢。
“怎么样,可想出了应对之策?”
长安眼中含笑,问他。
慕言殊这才回过神来,将目光也落在长安的身上,眼光颇深的打量着她。
长安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便随意找了个话题,问他:“你与巫书纳交战的这几次,难道没发觉他用兵的诡异?没看出什么《扶苏兵法》的线索?”
“听你这样说,他所带的军队,与中原的军队相比,骑兵的实力的确很强,现在想来,大概这就是第一计‘良驹’。”
慕言殊回忆着,几次与巫书纳交手,两军都似乎有所顾忌,并未全力火拼,他只觉得这个独臂的军师不是简单的人物,其他的,还来不及细细体会。
“他们骑的并非普通的战马。”长安说道,“当年扶苏先生死里逃生,虽然全军覆没,战马却留存了几匹,你也知道那是何等良驹。”
“你是说……楚骓马?”
慕言殊果然是通透之人。
长安点了点头,又道:“是。”
“几百年前的事了,哪怕是当时留存下来,如今也该绝种了。”慕言殊并不十分相信长安所说。
“扶苏先生是何人,怎会让良驹绝种?”长安顿了顿,又道,“他将楚骓马与胡马混养,中原宝马聪灵驯服,胡马高大强悍,这混养出来的马,可说是集二者之大成。”
“原来如此。”
慕言殊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长安料想他又是在算计些什么,一时之间,心情竟然突然好了起来。
“怎么了?”慕言殊显然察觉到了她面色上的变化。
长安的笑意加深,唇角弯弯的模样十分好看,只听她轻声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算计别人时的样子。”
以前,他从来都只算计她一人。
长安在心中偷偷补了一句。
精明如慕言殊,又怎会听不出她的画外之音,此刻两人之间气氛甚好,慕言殊倏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向长安走过去。
见他步步逼近,长安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身子向椅子里缩了缩,后背却已抵上了椅子的横梁,退无可退。
慕言殊轻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去,贴近她的脸容,低声问道:
“第一次看?”说着又与她贴近一分,声音带着诱惑,“好看吗?”
他温热的呼吸扑在长安的脸上。
长安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瞬间涌上了脸颊,本能的想要推开他,却没想到手上的力道用得太大,使得身下的椅子忽然向后倒了过去。
这突发的状况让长安措手不及,眼看着就要随着椅子一同倒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慕言殊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肢。
长安惊魂未定,脸颊抵着慕言殊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仿佛这世上其余的所有生息都在此刻销匿,唯独他一人。
慕言殊这样抱着她,让长安关于不久前那个迷乱夜的记忆,又一次卷土重来。
他有力的手,火热的怀抱,身上只属于男子的气息。
长安在他怀中闷声说道:
“慕言殊,放开我。”
这次慕言殊倒是十分君子,听到她这样说,立刻将手松开,脸上一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不是我要占你便宜”的表情。
看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长安偏过头去,轻轻哼了一声。
慕言殊却忽的转移了话题,颇有深意的说:
“我原本还不知道要如何对付巫书纳,今日你来了,倒真让我想到了办法。”
听他这样说,长安原本还在闹别扭,却仍是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去。心中不禁想着,难道是她告诉慕言殊的情报起了作用?
慕言殊却不道破,只是问她:
“小七,你听过南疆的曲子吗?”
长安乍听他叫自己“小七”,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明明是只有她母妃叫过的名字,她和慕言殊,何时到了这样亲密的地步?
“没听过。”
慕言殊勾起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来。
“三日后随我上战场,让云遥吹苗笛给你听。”
长安蓦地想起云遥这号人物,他是慕言殊几位亲信侍卫之中最晚回京的,平时也不经常出现在他的身边,却是云字辈中的老大。这云遥据说是苗疆人,为人处世都十分神秘。
但她此刻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们都有名字,只有我叫云七?”
若因为排行,为何云遥、云止不叫云大云二?
慕言殊却不说话,依旧是那饶有深意的样子。
有些谜底,现在揭开,还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