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命悬(2)
火炮几乎要将大地震碎。
入耳尽是中原军的哀嚎,入目尽是被火炮炸得翻飞的尸体。
中原银龙原本不伤一兵一卒,大大挫了犬戎旋风的锐气,可自从巫书纳使出流火一计,自从犬戎的火器营将火炮架上战线,形式瞬间逆转。
慕言殊负手立于高台之上,(身shēn)旁的人全部屏着呼吸,他们知道,下一刻慕言殊所做出的指示,决定着数万大军的生死。
长安双手发凉。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于她,却像是过得那样慢。
“慕言殊……”她唤他。
(身shēn)旁穿着铠甲的男人却没有回应她的呼唤,反而转过(身shēn)去,对原本站在他(身shēn)后的云遥等人沉声号令:
“云遥、云止、云城、云焕,你们四人分左右两路,潜行至犬戎军后方,他们大概有二百炮手,我给你们三刻,若留下一个活口,军法处置。”
他说得极快,显然是战事紧急,刻不容缓。
长安看着慕言殊的背影,心口骤然一紧,慕言殊这样布置,究竟是何用意?
云遥也听出慕言殊话中似乎有玄机:
“王爷,我们四人,如何能潜行而不被敌军察觉?”
西北的战场这样开阔,以他们四人,要穿过炮火之阵,谈何容易?
慕言殊却云淡风轻:“你们走左右两路,中间留给我。”
听他这话,长安当即便反对:
“不行——”
她怎会听不出慕言殊这是要以自己当靶子,集中犬戎军所有的炮火,而为云遥他们制造突围的机会?
云字辈几人也当即单膝跪地:
“王爷,请您三思。”
少年心(性xìng)的云焕更说:“王爷,让我替您去中路吧。”
十年追随,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他们自然(情qíng)愿(挺tǐng)(身shēn)而出。
眼前之人曾许他们十年信任赏识,今(日rì),哪怕让他们付出生命,又哪会有一句迟疑呢?
慕言殊却仍是淡淡:
“你们下去准备吧,我还有几句话要与云七说。”
四人沉默片刻,终于,云遥率先站了起来,眼神十分沉重,他应了一声,便带着其余三人下了战台。
炮火声依然是震天响彻,硝烟漫漫。
长安知道,战事一刻都不能再等,可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奢望,奢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再也不要向前。
“慕言殊,你……”
她微微抬起头来,凝视着慕言殊,狂风将她额前的发吹得有些乱了。
“长安,我将十万大军交给你。”慕言殊走近,替她理顺凌乱的额发,“待云遥他们解决了犬戎炮手,你便号令我军,全力进攻。”
长安依旧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全然哽在喉咙。
“弓箭手后撤,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明白吗?”
他问道,良久,长安点了点头。
慕言殊伸出手来揽住她,最后片刻的温存,他看着长安的眼眸,仿佛想要从她的眼中,就此将她的隐藏、伪装全部看穿。
终于,他俯□去,在长安的唇上,轻轻地印上一个吻。
他的唇冰冷,长安亦然。
不过片刻,慕言殊放开她,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战事平息,国泰民安,这个愿望,我帮你实现。”
接着她放开长安,转(身shēn)走了下去。
长安目送着他翻(身shēn)上马,轻霜鞑鞑的踏下一地烟尘。
心思就此只系在他一人(身shēn)上。
****
犬戎一边,巫书纳目光凝视着远方,只见一人(身shēn)披玄色盔甲,骑着白色战马,自中原银龙之中突围而出,他穿越重重硝烟而来,目光冷凝。
“军师,您看战场之上,骑白马那人,可是传说中的战神慕言殊?”
巫书纳注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接着,他低声下令:
“全体炮手,瞄准慕言殊,今(日rì),我要他尸、骨、无、存。”
他狭长的眼眸泛着冷光,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身shēn)旁的副将听了,都觉得一阵寒凉之意自背脊窜上来。
“是,我知道了。”
副将应了一声,接着发号施令:
“炮手听令,中路骑白马之人是中原摄政王,你们全部调转炮台,瞄准他一人,加足火力,让他死无全尸。”
犬戎刚才牺牲了数千弓箭手,此刻全军本就满心仇恨,一听来人是敌军的最高统帅,不(禁jìn)全部杀红了眼。
于是,调转炮台,瞄准目标。
“咚——”
“咚——”
“咚——”
声声炮火,仿佛是催命的魔音。
中原军一侧观战的长安将十指绞在一起,紧张的凝望着,慕言殊骑着轻霜,以最张扬显眼的方式冲入了混乱的战场,巫书纳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不出片刻,便察觉了他的(身shēn)份,于是犬戎大军瞬间将火力集中于慕言殊一人(身shēn)上。
长安看着慕言殊。
火炮不断落在他的(身shēn)侧,有几次几乎是蹭着他的战甲落在地上,炸出极深的坑来,看得人一阵心惊(肉ròu)跳。
“慕言殊……”
四下无人,长安一字一顿的唤他,几乎要将他的名字咬碎。
慕言殊以极佳的骑术穿梭于炮火之间,眼看便要突出重围,巫书纳的副将看着全部炮火集中在他一人(身shēn)上,竟不能将他击毙,心中有些不安。
犬戎全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慕言殊(身shēn)上,以至于没有任何人发现,云遥等人正从战场左右两侧的小径潜行过来。
“军师,这摄政王马上就要攻近,他若再向前,便超出了炮火的(射shè)程,您看这……”
巫书纳自然知道慕言殊的厉害,他眯起双眼来,冷声说道:
“你去号令全体炮手,同时放炮,务必将慕言殊送下地狱。”
接了巫书纳的指令,副将立刻振臂高呼:
“炮手听我号令,暂时停火。”他话音刚落,炮声立即停了。
终于,副将似是寻到了时机,高声呼号:
“瞄准那摄政王,同时开火——”
“是——”
犬戎炮手们杀红了眼,随着副将的号令,振臂呼应。
“咚——”
只听西北战场之上,数百枚炮弹瞬间自炮筒发出,(射shè)向一处。
震耳的炮响,漫天的硝烟,原本慕言殊骑着轻霜的(身shēn)影,瞬间便消失于西北的战场之上,数百枚炮弹砸落在地上,硝烟散去,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
慕言殊却不见踪影。
中原军这边,只听长安一声高呼,似是悲鸣:
“慕言殊——”
在这天下无匹的男人九死一生的此刻,长安远远地望着他的(身shēn)影消失于炮火硝烟之中,之前她从不曾因任何人、事而惧怕过,这一刻,心脏却如坠冰窖。
若他真的死于巫书纳的炮火之下,这天下,应该怎么办?
她……又该怎么办?
长安蓦地想起笑笑说的话来,既然她已于慕言殊有了肌肤之亲,便算是他的女人,那么如果他死了,她将要何去何从?
这一瞬间,长安的脑海里闪过千百个念头,每个念头都似乎是为她此刻失控的(情qíng)绪找足了借口,都似乎可以解释,为何她此刻心会这样的痛。
但是心中只有一个答案。
长安看着远方一切的未知,她想,她知道自己心中只有一个答案。
她明知慕言殊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人物,是她今生最大的敌人,每当他步步为营,试图走进她的心,她总是冷静自持,不给他留一丝机会。
今时今刻,她仍有自信能骗过所有人,仍能让所有人相信,这世上,从来都是慕言殊纠缠着她司徒长安,两人之间,能潇洒抽(身shēn)的,永远是她。
可现下换长安自己来问自己,为何此刻心会这样痛?
是怕他死了,国家又会陷入深深的危机吗?
是怕他死了,长宁又要被群臣质疑刁难吗?
她知道,不是的。
心痛……是因为(爱ài)。
那个前世曾害她国破家亡的男人,
那个今生步步算计着她的男人,
那个为了她“战事平息,国泰民安”愿望而搏命的男人……
她早在(爱ài)憎纠缠、渐次拔节之中,让他走进了心里。
她(爱ài)他。
****
就在这时,云遥与云焕已从左路突破,抵达犬戎军后方,云焕听到耳畔震天的炮声,回头一看,被眼前所见吓得有些发懵:
“老大……王爷这……”
他们追随慕言殊十年,自然不相信他那天神一般的人物,会就这样送命于犬戎的炮火之下,可此(情qíng)此景,让他如何想得到,慕言殊要怎样逃出生天?
云遥却远比云焕淡定:
“不可能。”十年光景,足以让云遥了解慕言殊,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他定不可能以自己的(性xìng)命相搏,于是他只是说道,“你我只需做好自己的事。”
就在他说完这话时,云止云城也已从右侧抵达。
两方相距数里,却在一个眼神交会之后,立即扬鞭催马,鞑鞑前行。
他们四人骑在马上,每经过一座炮台,便挥剑杀死几名炮手,不过片刻,战场上的炮声便已渐弱。
巫书纳的副将眼见螳螂捕蝉,后竟有黄雀,“流火”一计,眼看就要化为灰烬,不(禁jìn)从内心地生出一阵恐惧,他自然知道,眼前这被犬戎奉为上宾的独臂军师,最后的杀手锏便是这几百火炮,今(日rì)炮手全部死在慕言殊的亲信手上,相当于……
是已经败了啊。
“军师……”
副将不知所措,巫书纳却只是轻叹一声:
“传令下去,退兵吧。”
副将惋惜高呼:
“全军听令,退兵——”
巫书纳眼中却仍闪过一丝精光。
哪怕中原军今(日rì)一战,将一切布置得再天衣无缝。他们的战神慕言殊,还不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他冷笑一声。
从没有任何人,能在犬戎的火炮下逃出生天的。
慕言殊,他必死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
男主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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