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罚跪(1)
又过几日,当众人都淡忘了那日新皇在朝堂之上的一番哭闹,慕言殊却又在早朝之上,颁布了一纸诏书。
擢太傅晏清歌为礼部尚书,由大学士林沛丰暂任太傅,指导新皇。
满朝文武的心中都各自谋算了起来,照理说,将晏清歌从一个毫无实权的太傅提拔至六部官员,实在是破格的提升,但晏清歌是先皇钦点的太子太傅,曾是长平公主的准驸马,如今又是长安公主最为亲信之人,新皇才登基,正是晏清歌应发挥作用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慕言殊将他换了下来,究竟是何用意?
再说这新上任的太傅林沛丰,说得上是满朝文武之中,最为循规蹈矩的儒学大士,新皇才在早朝时哭闹,就为他换了个苛求礼法的太傅,这又是何用意呢?
一时间,竟然谁也琢磨不透这摄政王的心思。
长安在早朝还未下的时候,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为了防止上次长宁的事情再次发生,她托秦公公在怡和殿布下了耳目,一旦有与长宁相关的事情,都需得第一时刻禀报至云澜殿。
那个前来报信的小太监名叫吉祥,他半跪在长安面前,说了慕言殊的旨意,让长安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安素来知道慕言殊深不可测,可她哪里想得到,他竟然能隐忍到这个地步?
长宁的事情才发生时,他不曾有丝毫责怪,已经弄得宫城之内,满城风雨,而如今长宁终于被她安抚下来,一切眼看就要息事宁人,慕言殊竟然又突然下旨,将小晏调离了长宁身边。
他这一招实在高明。
既没有表示出对新皇长宁的责难,又没有表示出对作为太傅的小晏的不满,他达到了目的,小晏也升了官,长宁在新太傅的教导下,想必会更加恪守帝王之道。
实在不可说不是一箭三雕、皆大欢喜。
“皇姐!皇姐!”
长安还没理清头绪,就听长宁在门外喊她,想必是刚下了早朝。她才想站起来,就看见长宁推门跑进了云澜殿,小晏跟在他的身后走进来。
“皇姐,刚才在早朝时,皇叔给小晏升了官呢!从今以后,他就是礼部的尚书了!”
长宁一脸兴奋,他虽不知道长安的那些心思,对官员的品级,却是极其熟悉的,小晏被擢升尚书,从此就是手握实权的官员了,比终日窝在宫城里教导小皇帝,不知道要威风多少倍。
长安听他这样说,面容转向小晏,微微一笑:“恭喜。”
小晏却明显察觉到了她的不对,笑着说道:“你这声恭喜,听起来可一点也不真心。”
他说话时依旧言笑晏晏,仿佛眼梢都带着春风。
“我早说过了,除了你,我谁也放心不下,如今你是飞黄腾达了,可我们长宁要怎么办呢?”长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敲了下长宁的脑袋。
“皇姐,很痛哎!”长宁吃痛的抱着头。
长安看着他这模样,不禁笑了出来。
小晏却不将她的问题看作问题,只说:“新上任的太傅林沛丰是朝中最精通儒学的大师,而我自愧弗如。若说指导长宁,他实在比我更合适。”
“可他却不是我所熟悉的人。”长安轻轻皱眉。
“熟悉?”小晏有些不解,“长安,如今天下已尽归长宁所有,你还在戒备什么?”
长安自然不能说她戒备的是慕言殊,毕竟就连晏清歌这样看淡名利,对待朝中之事想来冷静的人,也是敬佩慕言殊的。
于是她只能沉默。
“长安,你不必这样不安。”小晏劝慰她,“长宁虽小,却有摄政王在,你大可放心。”
他这样说着。
长安却在心底苦笑一声。
正是因为有慕言殊在,要她如何放心?
才送走了长宁与小晏,长安便动身前往华懿殿。
慕言殊此时坐在正殿之中,一边品茗,一边细细看着奏折,见到长安走进来,他只是微微抬起眼眸,睨着她,并没说话。
长安先开口问道:“为何要给长宁换新的太傅?”
慕言殊的视线从奏折转移到她的脸上,问道:
“晏清歌升官,你不为他祝贺,反而来这里质问我?”
“清歌是先皇钦点的太子太傅,如今长宁登基,也应由清歌辅佐,你凭什么随意下旨?”
听她唤晏清歌为“清歌”时,慕言殊的眼中有一丝莫名的情绪,但稍纵即逝,接着他又恢复了以往的高深莫测,只是说:
“升他做尚书,也是为国效力,对君尽忠,如何不算是辅佐长宁?”
长安听他又将自己的作为说得名正言顺,心中涌起一股逆反的情绪,对他冷冷的说道:
“那不同。”
听长安这样说,慕言殊像是来了兴趣,于是放下手中的奏章,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近她,俯下身子,仿佛想要好好看清她的面容与眼神。
“有何不同?”他的语气中似乎带着几许玩味。
“除了清歌,我不放心把长宁交给任何人。”
“哦?”慕言殊的头又低下几分,使他与长安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我看,并非这个原因吧,长安?”
他唤了长安的名字,听得长安又是一阵心慌。
并非这个原因?那他又知道些什么?他究竟知道多少?长安沉默着,不敢回答他的问题,这个男人太过难测,只要她答一句,就会掉入他的陷阱。
“你不让我擢升晏清歌为尚书,你想将他留在身边,对吗,长安?”
慕言殊步步逼近,语气虽如往常一般,却带了几分阴冷。
长安却仍是低垂着眼眸,不与他对视,仿佛只要不看他的双眼,就不会泄露丝毫秘密,不会泄露丝毫心底的情绪。
“你爱晏清歌,对吗?”
闻言,长安骤然抬起头来,眼神直视着他,透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慕言殊却轻轻笑了一声,这笑声在宛若凝滞的空气之中,显得极为诡异。
他又接着说:“你果然是爱他的。”
“不,我怎么可能爱他,他是长平的。”长安将脸侧了过去,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慕言殊却丝毫不为所动,宛若叹息一般说道:“你爱着他,他心上的人,却是你死去的姐姐,多么可惜。”
长安从骨子里觉得冷。
慕言殊,他是魔鬼。
“皇叔。”长安的声音低得恍若未闻。
“嗯?”
“长安请您收回成命。”
语罢,长安后退了一步,然后她低下头,跪了下去,直直的跪在慕言殊的面前。
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长安,此生从未像这样跪着乞求任何人,慕言殊,他是第一个。长安如是想着,心中不禁有些酸楚。
慕言殊却沉默着,像是丝毫无不为所动,长安只能看见他又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就感觉到他伸出了手,箍住她的下巴,逼迫她将头抬起来。
“我说过的话,从不收回。”
他睥睨着她,姿态宛若神祗。
“长安请摄政王收回成命。”
她的眼中却仍闪着光。
慕言殊与她对视了几秒,终于转过身去,他冷冷的说道:
“既然你要跪,那便跪吧。”
他说话时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阴冷。
长安知道自己触怒了他,但是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