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我本就不会借这件事作什么文章,只是,我想我应该提醒你,王爷,既然有人能将这遗诏轻易送进兰琼殿,接下来就还有无数的机会让长宁知道,甚至是直接让长安知道,到那个时侯,你确定一切都还会在你的控制之中吗?”
慕言殊与他达成君子之约,便也微微一笑,说道:
“我会小心,多谢。”
晏清歌只是点了点头:“全当我是为了长安吧,不必言谢。”
说着他潇洒转身,离开了慕言殊的书房。慕言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眸一下子深沉了起来。晏清歌这般快意人生的少年,难怪,长安曾经那般迷恋他。
不过一切已经都成了曾经。
他接着想,然后微微笑起来,心中倍感轻松。
翌日长安与慕言殊便动身前往临川行宫。
此番两人并非秘密出行,于是带了不少随从,慕言殊的亲信只留了云遥与云止两人在京,处理一些紧急事务。云遥虽来自南疆,却对朝政十分灵敏,而云止为人严谨,做事滴水不露。留他们二人在上京,是再恰当不过了。
而长安带了阿翠与云澜殿中其余几位年龄稍小些的婢女,只留下灵珑和几位擅长刺绣的,为她赶制嫁衣。
想起她催着灵珑赶制时,灵珑调笑打趣的话,长安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想什么呢,笑成这样。”慕言殊看着她,眼中亦是含笑。
两人同乘一架马车,车上铺满了软垫,乘着甚是舒服。长安轻轻倚在慕言殊怀里,略有些困意,听了他问话,才答道:“正想着荣太妃会是什么模样。”
慕言殊将她的头发绕在手上把玩,他的轻松明显反衬出长安的紧张,他只说:
“又不是没见过,你不是说,母妃她也曾看着你长大吗?”
长安不经意的轻哼一声:“我那时候才几岁大?哪里能记得住事?而且过了那么些年,也不知道荣太妃是不是变了很多。”
荣妃离京归隐之时,她还完全不记事,之后再见也不过是一面的缘分,而且更重要的是,当年的长安,面对着和蔼的荣妃,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紧张,可如今她以即将嫁给慕言殊为妻的身份前往拜见,不知荣妃是否会为难她?
“小七,你不用紧张。”慕言殊轻轻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我母妃这些年都不曾变过,她本就和善,从不为难任何人。再加上,你是我认定的人,她一定会喜欢你。”
长安本应明白,慕言殊所说的这些都是在安慰自己,一切将会如何发生,此刻都还是未知。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话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她只要听了,便会觉得安心。
“这可是你说的。”长安的声音似乎是困倦了,“到时候如果和你说的不一样,我就再不理你了。”
说着,长安倚着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临川行宫可说是东朝在江北地区所拥有的最美丽的行宫。虽说是占了北方之地,临川的景色,实则却像江南。
漫山一片葱茏,一弯江水从山峰间倾泻而出,宛若高悬九天的银色缎带,垂流直下,落于平坦的地面上,又霎时变得宁静悠长。
大队车马缓缓进入临川行宫所在的地界,车上的长安只觉得空气清新温润,让人周身舒畅。她掀开车帘探出头去,才看一眼,便欢喜的回过头来:
“言殊,快看,外面好美。”
她回过头来时,日光正从窗间流泻进来,斜斜照亮了长安的侧脸,更点亮了她的眼眸。慕言殊只觉得一时目眩神迷,几乎难以回神,怔了一瞬,才说:
“嗯,很美。”
他淡淡的说道。长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这景色,还是在赞美她,可被他如此热烈的眼光看着,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荣太妃她可真是好眼光,隐居在这样美的地方,想必此生都无憾了。”
她笑着说,却见慕言殊眼光蓦地一黯,当即,长安便知自己说错了话。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
“都是些旧事了。”慕言殊说得淡然,“母妃她也曾诞下皇嗣,是个早夭的公主。若非如此,崇轩帝也不会将我收为义子。你刚才说她没有遗憾,我才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来。”
荣妃之女早夭的事,长安自然是知道的,当时听来便已觉得唏嘘不已,此刻听慕言殊亲口讲述,更觉得心中有些怅然。
“言殊,这次你我既然来了,便劝荣太妃回宫城去住可好?”长安低声说着,“有我相伴于她的身边,孝敬她、照顾她,好不好?”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世间大概再没有比长安这番话更体贴的话语了,慕言殊明白长安的心意,却不能替荣妃答应,只说:
“一切还得问问母妃的意思,毕竟宫城是她的伤心地。小七,你的心意她会明白的。”
早夭的公主不曾有机会承欢于荣妃膝下,长安便更应孝顺她、尊敬她。
良久,马车缓缓停下,云焕撩开车帘,对车内的长安与慕言殊说道:
“王爷、殿下,临川行宫到了。”
长安随慕言殊下了车,这才真真第一次见识了临川行宫的全貌。这里与她从前见过的宫殿都不同,并非是红墙琉璃瓦、金碧辉煌的风格,反而是以青灰色与白色为主调,淡雅的楼阁全然融入了远远的青山绿水之中,浑然天成便是一幅泼墨山水。
看着眼前之美景,长安不自觉的感叹,好一个造物主的无限恩赐。
“刚才在车上看时便已经觉得美得不像俗世,如今见了行宫的全貌,真是惊得要说不出话来了。”
长安惊叹道,慕言殊则站在她身侧,目光略有些深沉的看着她。
果然,这是她所喜欢的世界。
若能在这样的世界中与她共度余生,每日看着她欢喜的模样,与她共看日出日落,游历世间美景,似乎,也是不错的。
有她在身边,万里江山,从此弃了又有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求花...
飘远~
绝密,临川(2)
第五章绝密,临川(2)
临川行宫之内,又俨然是一个独立于外界的全新世界。
上京位于东朝国土的北方,尽管极为繁华,却仍比不得南方的山水之秀美,长安自小在上京长大,见惯了江北的风光,这下子忽然置身于南国一般的临川,不禁为眼前所见深深震撼。
而荣妃却将行宫之内布置得更加精美绝伦。才刚踏进宫门,走过通幽的回廊,入目便是一座花园,花园之内不仅有各色繁华如锦,争相盛放,更辅以假山、池塘,与满目的缤纷相互辉映。
春风吹过,如今正是赏花最好的时节,众人边走边看,不知不觉便痴迷其间。仅从对这花园的布置,便可看出荣妃是个如何蕙质兰心的人。
长安跟在慕言殊身后,一步步走上宫阶,眼前便是荣妃居住的寝殿。
大殿仍是淡雅的青灰色风格,浑然天成宛若一幅泼墨山水,长安在殿门前抬头向上看,之间门梁上高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四个大字——日月同寿。
长安当即便向身边的慕言殊看去,这字显然是他所写,但又与平日里他处理公事的字迹不同。皇城之中的摄政王慕言殊,字迹工整,不会让任何一笔画泄露他的一丝情绪,那个慕言殊,是个极其高深莫测的男人。
而荣妃的这块匾,慕言殊却写得极其挥洒自如,一笔一划,皆随心所欲。在长安的心中,慕言殊一直都是将自己的情绪掩藏极深的,哪怕是她,也有时会觉得看不懂他,而慕言殊却愿在荣妃的面前表现得光明磊落,毫无掩瞒,大概他,是极其敬爱荣妃的吧。
尽管荣妃只是他的养母,却也是这世上最关爱他的人了吧。偌大的宫城之中,即使是身为司徒氏血脉的她,也难免觉得孤独,何况是根本不属于这里的慕言殊呢?
他的光芒从来都是他人掩不住的,那么,她父皇当年,是否也曾排挤过他呢?荣妃在这两个养子之中,当年,又是偏向于哪一个?
“言殊……”长安唤他。
慕言殊回过头来,问她:“嗯?”
“当年,我父皇真的曾经排挤过你吗?”她问。
“真要说排挤,大概算不上。”慕言殊回想着,轻轻笑了笑,“我的性子素来与他人不亲近,与你父皇,并无过多的交集。”
言下之意,既不亲密,又何来疏远?
长安却轻哼一声:“那你是怎样认识我母妃的?又怎样和父皇结下了那么多仇?”
听她又将话题绕回了林萦身上,慕言殊哭笑不得:“小七,你就真的那么想知道我与你母妃的旧事?”
哪有人吃醋吃到自己母妃身上的。
长安撇了撇嘴,轻声嘟囔着:“既然你不曾爱慕过我母妃,那把往事讲给我听听又怎么了,小气。”
慕言殊看她嘟着嘴,就算是此刻的模样也十分可爱,唇畔不禁又有了笑意,接着他揽住长安的肩,低下头来与她低声耳语:
“等以后有机会,我再一一说给你听。我与你母妃的那些往事,实在没你想得那样复杂。不如,你与我先进去见见我母妃?”
长安被他低哑的耳语惹得心中一阵酥麻,失措之际,连忙将他推远。
慕言殊琅琅的笑了起来,拉了长安的手,向殿内走了进去。
长安又一次见到了荣妃,亦或是现在世人口中的荣太妃。
说来,这荣妃也算是一个传奇一般的女人。她出身于书香名门,其父官居六部,初受选入宫时本并不受宠,仅是封了个很低的名位。当时后宫有怜妃专宠,崇轩帝对怜妃宠爱无比,他们两人的感情,就连朝臣都无法管束,又哪里是后宫的女子们能够离间?
怜妃专宠期间,也不是不曾有过心高气盛的宫妃,向她发出挑衅,然而却从未有人撼动过她的地位,那些痴心妄想的女子,不过是蚍蜉撼大树,徒劳无功。
这段日子,对于后宫的其他宫妃们来说,无疑是黯无天光的,然而在这段浑噩的岁月中,荣妃却并没有让岁月消磨了她,反而是深居简出,修身养性。
终于,怜妃在崇轩帝面前惹了大祸,被废黜、赐死。至今仍没人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几十年前的那场宫变,也随着时光荏苒被掩埋得极深,随着历史的洪流消匿。人们却可从崇轩帝的震怒中窥见几分,能狠下心来将挚爱的女子赐死,想必怜妃,真的是犯下了惊天的大错。
怜妃香消玉殒之后,崇轩帝着实消沉了一阵,朝臣却容不得他消沉,当时他仅有司徒和靖一个皇子,若是再不广播雨露,恐怕将来后患无穷。也就在这时,荣妃出现在了崇轩帝的视线之内,以她的温柔,抚慰了崇轩帝疲惫不堪的心。
怜妃被废黜之后,崇轩帝便再不专宠任何一人,即使是宠爱荣妃,也仍保持着后宫雨露均沾。尽管如此,最终却还是只有荣妃一人有孕。
可惜那唯一的公主,也没能活下来,而是早早的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