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罚跪(3)
见长安面色不好,又沉默了许久,阿翠误以为她是还在想着昨夜的事,便开口安慰道:
“殿下,您别想那么多了,如今宫城之中,有王爷在,大家都是很放心的,您为何不也学着安心呢?”
连她都说了这样的话,长安不禁在内心中叹息,嘴上却说:
“你说得是,我的确是想得太多了。”
连阿翠这与她最贴心的人,都丝毫察觉不到慕言殊的野心,的确,若长安不曾活过上一世,不曾经历过那样惨烈的国破山河,仅凭今生对慕言殊的印象,哪里会将他想象成一个乱臣贼子呢?
阿翠见长安心烦,于是便将话题扯开,问她:
“还是身子要紧,殿下,腿还痛吗?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长安点了点头,说道:
“膝盖还是有些痛,你帮我传个太医来看看吧。”
她原本不是这样娇贵的人,像这样的小伤,自己躺个十天半月,自然就会痊愈,可如今她身在华懿殿,若不快些好起来,想必又会生出许多变故。
看这伤势,大概是要在这里叨扰慕言殊几日了。
没过多久,阿翠就找了太医来看。
长安除了腿上的伤并未伤及筋骨,只是受了寒气,需要卧床静养。太医开了方子,又对阿翠叮咛了几句,便退下了。
阿翠守在床边,问长安:
“殿下,既然太医说这几日都要卧床休息,是不是我们就留在华懿殿了?”
那天晚上见到慕言殊,她只看了个大概,如今仍是十分好奇的,倘若能留在华懿殿几日,想必就能好好瞻仰一下摄政王的风华了。
“你白天过来,晚上便回去吧,云澜殿还有许多事情要靠你打点。”长安思忖片刻,说道,“而且华懿殿的规矩,向来是不设女眷,这里侍卫也多,你出出入入,总是不太方便。”
“可您一个人住在这里,阿翠不是更放心不下?”
“我没关系的。”长安又笑着安慰她,“不过是借住几日,等我能走动了,你找人抬我回去便是。再说了,好歹我也是公主,皇叔的那些侍卫欺负不了我的。”
“殿下,还是让阿翠留下来照顾您吧,您伤在腿上,没人照顾怎么能行?”
听阿翠这么说,长安倒有些犹豫了,此刻自己行动不便,云澜殿,却又实在不能没有阿翠。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终于想到了变通的法子:
“这样吧,你回云澜殿去,叫灵珑过来。”
灵珑曾是长平的侍女,几年前才来到云澜殿,她也是非常温柔体贴的。
“可是……”
阿翠欲言又止。
长安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是放心不下,怕自己再顶撞慕言殊,还会受伤。
“你就放心吧,上次与皇叔发生冲突,是我不对,今后再不会这样莽撞了。”
长安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有些迷茫。
她连一步都还未曾迈出去,
就已经不知道前方要往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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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送走了阿翠,灵珑很快就来了。从前在云澜殿,灵珑向来与阿翠一同侍奉长安的起居,阿翠伶俐,又是与长安一同长大,两人自然更能说得上知心话。可若论细致体贴,大概灵珑要更胜一筹。
“参见殿下。”
此刻灵珑身着水碧色宫装,并不华美,却十足的温柔。她微微福身行礼,绾着的长发不经意间垂了几缕下来,美不胜收。
“和我还这样客气?”长安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温柔美人,心情也好了起来。
灵珑微微一笑:“殿下,外面比不得云澜殿,礼数自然要周全一些。”
“罢了,你忽然这样客气,真让我有些不习惯。”长安摆了摆手,接着又问:“你来的时候,皇叔可回来了?”
“还没有。”灵珑摇了摇头,又说,“昨夜边疆告急,王爷此刻军务缠身,大概一时之间,是回不来的。”
长安的心中微微一沉。
犬戎大军压境,北方的战乱,大概就此开始了。
上一世打了五年,这一世,又会是怎么样呢?
“边疆告急?”长安沉吟片刻,“灵珑,你现在出去,看看皇叔的侍卫云止在不在华懿殿中,若他在,你便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消息。”
灵珑点了点头,向门外走去。
才推开门,灵珑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她便被眼前之人的气势所震慑,连忙低下头来请安:
“云澜殿侍女灵珑见过王爷。”
长安心中一惊,没先到才派灵珑出去打探情报,就被归来的慕言殊抓了个正着,她心中正想着,就听慕言殊的声音沉沉落下:
“免了。你先出去,我与长安有事要说。”
“是。”
灵珑心中有些犹豫,却仍听从慕言殊的话,退了出去。她自然知道自家殿下这一身的伤就是昨夜在慕言殊的殿中落下的,让两个人再独处一番,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情,可她却仍不能抗拒慕言殊的命令。
这个男人所说的话,仿佛天生就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灵珑在屋外替慕言殊关上了门,顿时,屋内安静了下来,长安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她只能听到慕言殊的脚步声。
没多久,长安便听见慕言殊的声音,问她:
“醒了?”
面前的男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着她,让她顿时倍感压力,只得点了点头。
“我叫人转交给你的那道圣旨,可看到了?”
慕言殊继续问。
长安有点了点头,说:“看到了,谢谢皇叔。”
慕言殊却轻笑了一声:“谢我做什么,我不过是让晏清歌兼任了太傅,又不是要将你指婚给他。”
听他又调侃起自己与小晏的关系,长安不禁解释道:
“皇叔,我与清歌,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她虽然将小晏放在心中的一个特殊的位置,可是毕竟小晏爱的是长平,那样的爱。
慕言殊却像是不想再与她继续这个话题,又想起刚才在门外不小心听到她对自己侍女的交代,于是问道:
“为何要向云止打听西北的军情?”
他的话音中带着几丝危险的气息,让长安的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要怎么告诉他呢?对他说,自己是满朝上下,最了解敌军犬戎之人?慕言殊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相信的。长安又想了片刻,说道:
“事关国家安危,我自然是时刻记挂着的。”
慕言殊看她说话时眉目低低敛着,一时之间,觉得眼前的长安像是隐瞒了什么,以他的洞察力,竟然都有些看不透。
“难得你有这份心,只是边疆的战事,说了你也未必明白。”
他的语气十分的淡。
长安却对慕言殊轻视她的做法有些不满,细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才说:
“你在南疆守了那么多年,对犬戎的事情,哪里会比我了解的更详细?”
听她这样说,慕言殊的眼光一下子沉了下来。
长安这才知道自己失言。
无论慕言殊对待他人时,表现出怎样的气度,先皇将他派到南疆去做镇南王的事,却仍是他心中的隐痛。
毕竟他是那样优秀的男人,本应留在上京,享受他应得的一切荣华,这样的男人,如何能忍受得了十余年戍边的寂寞呢?
“皇叔,长安失言了。”
看慕言殊沉默,长安连忙低下头来道歉。
那深沉的男人却又一下子让人捉摸不透,长安只听他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说:
“我向来不计较过去,你也不必介怀。”
带笑的话音之中,竟让长安听出了一丝残酷的意味。
这残酷并不是慕言殊的本意,而是在又一次领略了他完美的伪装术之后,长安打心底里发出的感叹。
慕言殊明明是那样的恨,恨到不惜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起兵造反,也要一报当年的排挤之仇。可现在在长安的面前,他却又能表现的如此不介意,仿佛在他的心中,对先皇的疏远,没有丝毫的怨言。
若不是长安知道他真实的野心,想必一定会被他高明的伪装骗了去。
岁月真是奇妙得难以言喻。
竟然能将十年前轻狂的少年王爷,打造成如今这深藏不露的慕言殊。
这也正是,残酷所在。
见长安十分尴尬的沉默了,慕言殊又说:
“那么,比我熟悉犬戎军情的长安殿下,可知道犬戎的大皇子容多坤?”
听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笑,明显是笃定长安不知道这容多坤。想到这里,长安不禁轻哼一声,向着慕言殊扬起脸,话音落下:
“容多坤号称神武将军,手下亲信的军队,大概有十五万兵力,在西域各部的战争之中,几乎从未败过。那些蛮子军比不得中原人,不懂得兵法权谋,胜负全凭武力。如此说来,容军之强悍,实在不是东朝军队能够想象。”
她说话时眼神中闪烁着光亮,宛若星子,这是慕言殊不曾见过的神态。在慕言殊的印象中,长安向来是沉着的,如今她一脸骄傲的讲着西域之事,仿佛曾亲身经历过一般,话语之间,竟带着几分少女心性。
像是才学会背书的孩子,心急着要背给大人听。
慕言殊更不曾预料到的,是长安竟然真的知道犬戎的事,并且看她的神情,她对犬戎,并不止于“知道”这么简单。
她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慕言殊并不急于探索,他看出长安有很多想要说的,却偏不给她机会。长安只见他勾起唇角,笑得诡异,说道:
“天色也晚了,长安,你先歇着吧。”
长安原本打好了腹稿,想让慕言殊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不配合,她只好眼睁睁的,目送这厮施施然离开她的房间。
侯在门外的灵珑送走了慕言殊,便连忙进来服侍长安,长安却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心中一口闷气,怎样也咽不下去。
慕言殊真是太阴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