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会有天雷替我劈你!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唐黛身边的暗卫,仍旧是换作了西门吹牛,再不见叶独城。西门吹牛却也不怎么出现在她面前,偶尔一现,也是谨小慎微,很是恭敬。
沈裕并没有再把广告站交给了她,却与她商议照长安城公开亭的管理办法改革各地公开亭,唐黛无什异议,也便同意下来。于是她更忙了。
唐果儿五岁,问及哪一日是他生辰,唐黛不愿提起这个日子,浮云小筑旧景不变,每至这一日,她总是会想起兰若寺凉腻的月色,和夜色中何馨暗黑色的血。
“你是娘亲捡来的,谁知道你生辰几日呢,要不你随便定一个?”她每每这般敷衍唐果儿,起初唐果儿不信,后来他开始试着相信:“娘亲,你在哪里捡的我?”
唐黛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像是仔细回想了一番,方才答他:“好像是西街的马厩里吧。”
唐果儿大惊失色,半晌才又小声问:“娘亲,你还记得是哪匹马生得我么?”
唐黛狂汗。
那时候的言情界越发的五花八门,一般只有读者想不到的,没有作者不敢写的。公开亭也推出了种种榜单,但所有榜单的作品都需要经过严格筛选,确保作品质量。作品的上榜申报也就是从小编到组长,最后由唐黛终审,其严格程度,不亚于二十一世纪的纸书出版。
但是正所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而言情的门槛本就低,三教九流,作者从九岁到九十岁都有,于是唐黛的眼睛亦屡遭荼毒。
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了——仇人追上门了,丈夫对妻子说:“云,你快带我们的儿子走!”妻子泪流满面:“不,相公,妾身不能丢下你……”男子于是握住她的手,念及二人相识相爱相知相处共六千字,然后动情地总结:“云,我也舍不下你们母子,但是情势紧急,你们快走吧。”
“不,”妻子扯着丈夫衣袖:“我不能丢失下你!”
此处省略妻子讲述二人恩爱史两千字,最后妻子总结:“相公,我们一家三口经过了这么多的磨难,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如此絮叨磨蹭之下,敌人终于不负众望地追来了,丈夫一推自己的妻子,喝一声:“快走!”
于是在追兵眼皮子底下,他一夫当关,求仁得仁,英勇牺牲了。而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妻抱着孩子逃走了。唐黛掀桌,提笔在文后批:英雄,如果省去那番废话,你们一家三口可以逃出很远了……真的……
放了这本,再拿起一本,只见上书:“丫头的巧手替我拿来了镜子,我一见镜中人忍不住掩口娇呼了一声。那镜中的人儿真的是我吗?只见镜中的人香面桃腮、肌肤晶莹如玉,一双美眸盈盈顾盼,仿若星月生辉……(此处略去主人公自我赞美之词一万零一字)”
当然这也就算了,后面一堆人看到女主的反应唐黛就更不爽了——她本庸人,典型的羡慕、嫉妒、恨!
于是这本再搁下,拿起另一本,上书:“我站在山头俯瞰这世界,日与月的轮回,寒暑交替,像花静静地开又静静地谢,像鸟静静地飞来又静静地离开,像浮云聚散,像人世无常,像世间最美的相聚和最无奈的离别……”
很文艺,不错确实很文艺?
可特么地这到底是在写啥?!
于是再搁下……
审稿数日之后,唐黛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经过数天努力,唐黛与公开亭公布雷文判断标准,有此情节敢再申请VIP者,一律叉出去:
一:上帝视角者,例:他痴迷地看着我,心里想:“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善良的女子……”
二:言语罗嗦、废话连篇者,例:忘了你?我们怎么可能忘了你?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让我们做一件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忘了你?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刻入我们的灵魂,刻在我们身上,死都不能……永生永世都不能……怎么可能忘了你……
三:滥用词汇、乱用成语者。
四:夸张到令人发指者。
五:不知所云者。
六:严重自恋者。
七:临死前废话连篇者。
此规定一出,原以为雷文会大大减少,不料天雷如《女采花贼外传》《冷面楼主和尚妻》者依旧层出不穷,无数如同一度君华这般文笔小白、套路狗血、为虐而虐的作者依然雷并快乐着。
在这个言情的世界里,伦理冈常是狗屁,国恨家仇是狗屁,人生价值是狗屁。将军不作战,专门谈恋爱;杀手不杀人,专门谈恋爱;富商不经商,专门谈恋爱;王上不理政,专门谈恋爱。
后来甚至开始流行一种名为种田文的文体,于是我们勤劳的农夫也不种植了……专门谈恋爱。再后来流行玄幻,喵了个咪的,就连神仙也不管事儿了,专门谈恋爱……
后来单对单爱来爱去写烦了,于是男作者笔下男主数量不变,女主变多了。女作者笔下女主数量不变,男主却多了。
再后来呢,人和人的爱情写烦了,于是把动物给揪出来了。
首遭不幸的自然是狐狸,其次狗、猫、虎、豹、蛇,到后面连植物都惨遭牵连,实在是太狠了!
如果将整个言情文学发展史也写成一本,也许最后结局将是世界末日——言情毁灭了世界。
唐黛词穷。
这天下午,唐黛接出版稿时遇到一篇众管理员力荐的好文——《鬼吹灯》,一看作者,却不是传说中的天下霸唱,而是一个叫时光机器的家伙。
她于下午将这个人请到了办公室,拍着那本手稿:“这书……是你原创的?”
时光机器底气很足:“不错!”
唐借以手敲桌:“下本你是不是还打算写《盗墓笔记》啊?”时光机器大惊,唐黛悠然:“再下一本写《茅山后裔》?”
“你……”时光机器的底气终于泄了:“你也是穿越来的?”
唐黛坐在垫了锦垫的椅子上,这样看他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未穿越前她看过无数的穿越,不论起点、红袖还是晋江原创网,文中主角借用前人作品一直都是理直气壮的,甚至还带些得意洋洋。甚至初穿时她自己也是借着李白的《将进酒》冒充原创,她从未觉得有何不妥。
时至今日,当她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经历这场事的时候,她方觉得当初寿王给她的二十杖真的不冤。其实负分指责不是作者的失败,文笔差构思陈旧不是作者的失败,一个作者真正的失败,在于某一天,连对文字、对自己的忠诚都失去了的时候。
到时光机器走出去时,唐黛想到言情之外,男性的开辟挖掘,于是又策划了新的专题,掀起探险、传奇类男性热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