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在极度恐慌之下会产生幻觉。
笑笑觉得她现在就处于幻觉当中。
因为她看见自己的妈妈正枕着爸爸的胸膛,而爸爸却在帮妈妈按摩太阳穴。
这般亲密的举动哪是已经离婚的夫妻能做出来的?
“爸妈,你们在搞什么鬼呀?”她暴躁地抓狂。
“笑笑呀,”爸爸笑得灿烂,转眼看见浩峰,沉着脸说道:“这孩子,你去哪了?陆教官被下航召回去了,你妈她一个人孤单单的在顶头的教室里,像丢了魂似的。我让她和我们一块她也不肯。”
他楞了一会儿,松开紧紧捏着笑笑的手,怔怔地说:“那我先去我妈那儿。笑笑,你好好跟花爸、花妈谈谈。”
他的身影徐徐消失,笑笑终于可以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爸妈身上。
“你们怎么回事?”她插腰质问。
“什么怎么回事?”花爸一脸无辜样。
“妈,”笑笑转向花妈,“你在电话里说你和老爸离婚了!”
花妈很淡定地回望她,“哦,这件事呀。”两只眼睛瞬间贼亮,“泪水湾小区旧房改造,我和你爸离婚后,你户口跟你你爸,这样咱家就能分到两套房子啦。”
花妈呀,花妈,你市侩秉性全露,如果不是笑笑今生奋力维护,你怎么敌得过那梅姨!
她说得风轻云淡,笑笑却有种杀人的冲动。她努力压抑着怒火,憋着气说道:“爸妈,给我几年时间,等我升做机长,你们想要几套房子就有几套,不再需要这么辛苦地想着歪路子‘赚钱’。”
“这好事不是眼门前的吗,而且不费力,我们这不是……”花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错了,话越说越小声。
真扯淡!
为了这事离婚,她家祖坟的风水一定不好,改天要请算命先生去看一看。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被她碰到了!
这算毛事呀!
复婚,一定要复婚!
忽略到花妈无意义的解释,笑笑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阿大的女朋友询问复婚的事,婉婉说这事好办,一切都包在她的身上。笑笑大喜,直说要请她吃饭。
电话刚挂,却闻冷飕飕的娇嗔:“朋友这么多年,怎么都没听你说请过我们?”
她转身,发现脂粉未施却依旧艳丽的孔灵和一脸困意的成萍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后。
笑笑摸摸头发,暗叹着将两位闺蜜拉到角落促膝而聊。她先将花爸花妈的闹剧道了一遍,然后又提到了小浩峰,那个在她心头有着千丝万缕,解也解不开的恶源。
“什么?你和一个未成年的男孩同居!”直爽的成萍咋呼开来。
笑笑难为情地低声解释:“不是什么未成年男孩,他是浩峰,你们见过的,陆教官的继子。”
“你说,你给我说清楚!”充满正义感的成萍咄咄逼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没有发生任何事,OK?”笑笑噼里啪啦的将所有事道出,一个离家出走的男孩住在一个寂寞的女人的家里,然后寂寞女人开始无限错觉的遐想,觉得他们之间的磁场越来越不对头,越来越诡异。当然她刻意省略了那个意外的吻。
那个吻,哎!她是个自私地女人吧,自私到了骨子里,在浩峰的面前根本不该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摸样。哪有男人能真的放下柔软的女人,转身离开?
她说得那么平静,但蕴含微妙起伏的情绪,让孔灵打开了话匣子。
“你知道吗?”等笑笑说到了一个段落,孔灵托着香腮,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早就有点感觉了。”
“你……有感觉……你会有什么感觉呀你,我们又没发生什么!”她连忙惊呼加辩解。
说到那个浩峰也是怪胎,那晚他对所有人都每一个好脸色,可独独对笑笑一脸的特别。
孔灵说:“你刚回国那晚,说橙汁喝起来怪怪的,那小子接过去就喝了一口试试。”
“那又怎么样?”笑笑瞪大眼睛,屏气问道。
“如果不是关系亲密,怎么可能随便喝别人喝过的饮料?”
成萍跳了起来,叫道:“我那时就觉得有点怪了!你老实说,你和他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程度?笑笑想起了那个热烈而青涩的吻,只觉得一阵阵麻辣从颈子、耳根一路蔓延,直烧到两颊。
“我们,没什么……”这两个都是什么闺蜜嘛,本想让他们帮忙梳理下她现在已混乱的思路,这下可好,被他们越整越乱。
可闺蜜们哪能饶得了她,她一时心烦,尿遁了。
等她从洗手间回来,孔灵叵测地一笑,“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谁?”笑笑甩甩湿手,顺口问道。
“林森。”
“孔灵!”笑笑瞪着她,“你瞎说什么?”
“笑笑,真是他,我也看到了。”成萍涨着红脸,激动地说:“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呢,他怎么会在这里?”
笑笑微怔,过了一会儿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在国内有生意,而且他的爷爷还住在这里,他时常回来看他。他也是人,遇见这种天灾总是要找个地方躲一下的。”
笑笑突然觉得阳光中学的大厅拥挤又狭小。她漫不经心地四周张望,人们毫无生气地或立或躺、或安静或吵闹。空气中仍浮动着躁动烟尘和微微焦味,这种时候待在安全的学校里实在是件乐事,可她象刚学游泳一样无法呼吸,脚一直打飘,踩不到底,心里空荡荡。只是忽然想要尽快离开。
她并不怕林森,只是不想遇见他,在此地,在此时。
可是该来的,怎么躲能躲的掉呢。
正当他们说着某人的八卦时,礼堂的后门如鱼贯涌入一群衣冠楚楚的人。
显然成萍也看到了,迅即用手肘顶了她一下。她在心里苦笑,哪里还用得着旁人提醒?在一群男人中,在灯火璀璨下,身材修长挺拔的林森格外显眼炫目。穿着合身的西装,依旧那么的清俊雅致,高贵摄人。但那份淡淡的清傲之下却多了一丝世故老练。
成萍说:“我们电视台的财经组对他做过调查,知道吗,他现在的总资产已经高达16亿美金。”然后还不停地摇头感叹道:“他有如何美貌,要财富作甚;他有如此财富,要美貌作作甚!”
孔灵勾起成萍的手腕赞道:“才20出头,白手起家,在中国不搞地皮和房地产,光靠发展科技能有如何身价,不容易!”
“就是就是,”他们的身边不知何时已聚集了一大批星星眼的女人。“林森的存在只是为了满足人的幻想……”
笑笑注意到那些女子手上皆拿着某财经杂志,而那杂志的封面就是他的俊照。杂志上关于他的报道,笑笑也是读过,那是他受邀在史丹佛毕业典礼上的演讲,一篇枯燥乏味的学术性文章,也难得这些女人能看得下去。
“我认为往前数一百年,往后数一百年,全宇宙都不可能有男人比他更帅,更美了。”
笑笑巨寒,这不是盗用凤姐的口头禅嘛。
更有貌似40岁出头穿金戴银的妇人花痴无比地说:“看到他就想跟他上床!”
此女有股巨浓无比的暴发户气质,雷得笑笑三人口吐白沫。
林森正和那群人议论着什么,或许是她们的动静太大了,他仿佛有所察觉地向她们的方向看来。
他的眉眼间堆满了漠然,眼神淡淡的平静的滑过她们,然后随着那群男人步态从容优雅地走到了礼堂的另一边。
笑笑如被刺猬扎到般慌张地站起来,“我要到外面透透气。”说完便拔腿而出。
笑笑走出大礼堂就发了疯地跑,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的走廊上站了好久,久到感觉自己快成雕塑了,才回神。
她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每次落荒而逃的总是她?振作一点!她奋力提醒自己。不要失态!都几岁了,还像小女孩一样无助!
她开始为自己打气,并缓缓往回走。在恍如迷宫的阳光中学中,迷迷茫茫、兜兜转转,走到那扇挂着“禁止入内”牌子的门前,前程往事统统涌入她的脑海。
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在天台上,隔着楼海远远眺望,日晷山被火烧得映红了半边天空。风向早已变了,浓烟飘向海的那端。光影阑珊的街道间不时传来警笛蜂鸣声。灯火通明的暗夜中,浮现出一双露浓未晞的眼睛。
然后低沉而有质感的男性嗓音清冷地响起,“好久不见。”
笑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眸里有着火红的日晷山的碎影,于是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柔和,他的姿态宁静而耐心。
笑笑却被吓得动弹不得。如果这里有堆土就好了,她就直接把脑袋插*进去。可现在她不得不正视着他。他稍稍的弯起了嘴角,注视着她的黑眸中竟似乎蕴藏了一点点笑意。
他说得那么轻松,那么悠然自在,他笑得那么宁静,那么安闲。笑笑的膝盖在打颤,使她不得不扶着天台的栏杆。她努力使自己镇定,竭力想在脸上也挤出一个微笑来,可是,她失败了。她四肢发冷,喉咙发干。她听到自己干而涩的声音,正吃力的在对林森说:“是……的,好久……不见!”
在那一瞬间,时光交错。
她仿佛看见那个花脸的男孩对她低声诉说着自己的寂寞。她听见自己为他唱的那首歌:“Oh loverboy To you I belong. But maybe one dayyou'll wake, and you'll find me gone. But loverboy, if you call me home, I'll come driving, I'll come driving fast as wheels can turn.”
一时之间,千言万语,仿佛都化成了轻烟。太多想问、想说,反而问不来、说不清了。他们就这样站在天台上,沉默相对,安静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