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林森闲闲靠在墙上,双手抱胸,微笑看着她,开口寒暄:“你,你们都好吗?”清清喉咙,他继续说:“我是说你和你的丈夫。”
想必,她已经结婚了吧。若是缘,再苦味也是甜。若无缘,藏爱在心田。他该祝福他们的。
笑笑静静地看着他,水眸疑惑地眨了眨,“丈夫?我还是单身……”哪来的什唠子丈夫?
林森的脑袋的一空,心漏跳了一拍,这静谧的漏跳后,心跳狂肆而来,席卷他整个身体的神经。
她说她没有结婚,也没有那该死的丈夫。他嫉妒吃醋发狂的一切都不存在。他该问清楚的,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呢?
可她腰后的对讲机却在此时发出了声音,这声音干扰刺耳。
“正在休假的执法人员、预备役军人,飞行员立刻前来报到。”
太好了,老天爷太上道了。笑笑终于可以从这泥泞的沼泽中挣脱出来。
“抱歉,我要去报到了,我们以后再聊。”她边说边疯跑,转瞬间就消失在林森的眼中。快得他连一句话都没接上,快得他未能抓住她的衣袖。
她当真跑得很快。
林森修长的手指扶着额头,眼中不为察觉的渴望慢慢升温。他深深呼吸,似乎还能闻到她清淡的香气。就像以前只要靠近她,那若隐若现的清甜气息都会干扰他好多天……
林森苦笑,何止好多天,根本已经是好多年。她的容貌气息仿佛早已深深嵌入骨髓,一开始思念她的时候会很痛很痛,但久了,这痛仿佛也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开始渐渐麻痹,渐渐习惯,就像呼吸一般自然。
笑笑回到基地,指挥室内个个表情凝重地忙碌着:他们一会儿监视这显示屏内的火势,一会儿交头接耳讨论可行性方案,一会儿打电话汇报,人人各司其责、各就其位。
远远的,笑笑望见一身戎装的陆教官向她走来。她心颤了下,如果让陆教官知道她不小心“色诱”了浩峰,不把她剁碎了喂狗才怪!
“笑笑,”陆教官走到她身边,手揽过她的身后,拍着她的背,推她至大屏幕前,丝毫不浪费时间,直奔主题:“在过去的一天里,日晷山新出火点29个,共破灭火点31个,现在火点是61个,其中5处火势较大,燃烧面积0.7万公顷,与今早相比,日晷山的燃烧面积缩减了将近一半,多个地区的大火被完全控制……”
但从屏幕上看,目前着火最严重的地方离下江市太近了,而且风向极不稳定。随时还是有可能威胁到下江千万市民的人生安全。
陆教官顿了顿,肃穆地对笑笑说:“我方从俄国紧急购置10驾别-200型水陆两用飞机刚到。你的任务是为我们打响最后的攻坚战!”
“是!”笑笑应得斩钉截铁。
10架飞机一起起飞,如万箭齐发,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而去,划破苍穹。
笑笑在热视仪前观察日晷山火灾情况,随即飞向泪水湖。盘旋一周后,平稳降落在湖中,在11秒内吸取了12吨水再次升空,数分钟后飞机飞临一处火点上空。灰蒙蒙的大山,远看除了火光,只剩有土石的颜色,火苗贴着地皮窜得又快又高,不一会就如火龙蜿蜒上旁边的树干。随着指挥员的命令,笑笑摁下喷洒按钮。顷刻间,水幕倾斜而下,火点被破灭。她就这样循环四次,经过2个小时的飞行,完成了预定的灭火任务。
正当她返回基地时,热视仪显示在她的前方2英里有个新出的巨大火点,笑笑果断冲进浓烟中。可没多久,飞机内的温度逐渐升高,导航仪器开始失灵。而浓烟中的能见度很低,没了仪表的指引,笑笑很快迷失在火海中。
可笑笑一点也不害怕,她想到那些还在阳光中学避难的人们,谁也没为这场大火特别紧张。这就是中国人,我们是非常能够忍耐的民族,我们后知后觉,却后发制人,所以很多事情来临的时候,我们就想没这么严重,总觉得一定能过去的。这是一种坚强,坚定的性格。
她低空飞行,终于看见了参照物。原本的一排排的普通民居、日晷大学和日晷寺,被烧得面目全非,毁于一旦的时候,喉咙突如其来的酸涩。
事实有多严重,笑笑不知道,温度高达50多度,她也能忍受。对讲机里有人很聒噪地喊着她的名字,她摁下了按钮,水箱里的水被倒干了,火苗小了很多。
温度没有降下来,她只感觉手脚极重。气管里像被人塞入了团棉花般无法呼吸。烫得暴露在空气中的藕臂上的汗毛发出“嘶嘶”的缩卷声,这声音让她回想到花妈煮大蹄髈前会先将白白胖胖的蹄髈放在火上篹烤,毛烤掉时那“嘶嘶”声正与现在一样。想必她也快要成烤全人了!
笑笑不怕死,今生和前世一样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化作春泥还可以滋养大地。可真皮里的每一粒脂肪分子都在叫嚣着要爆裂出身体,这样死真妈的折磨人!
她将对讲机关掉,周围变得安静极了。只有风吹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日晷寺的暮钟声,人生本就该这样的平和安静,不是吗?
低沉却清晰的撞钟声,当当的在耳边缭绕,若有若无,只在不远处飘渺。钟声在舞、在旋,一声声叩击她的灵魂,照亮心的一角。
笑笑的脑子浑浑沉沉的,感觉从漆黑窒息的空间里坠落下来,那种失重的感觉,仿佛一下子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有人在扶她,还戳她的头,慢慢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她看到成萍关切的面容,听到她问她是否能撑得住。
这个成萍穿得喜气,脸上还难得化了浓妆。更让笑笑惊讶的是她现在正置身于某人的喜宴之中。道旁两排长长的蜡烛逐一点亮,屏风正当中一个大大地喜字,宴台上司仪正敲着礼钟,这些场景无比的熟悉。
她来过这里,千真万确,她来过!
“知道自己酒量小就别灌那么多酒,你现在怎么样?”成萍顺着她的背问她。
是盗梦空间看多了的后遗症吗?这梦境如此真实……刚刚不还是在飞机上吗……怎么会到这来的……还是得找个陀螺来转一下……
“小萍子,这里是哪?”笑笑神情恍惚地问。
“我的老天爷,”成萍用手重重地拍了记笑笑的背,“这里是曹渊,曹胖子的婚礼。你给我清醒点!”
曹渊的婚礼?
笑笑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了证实什么,她鼓起浑身的勇气抬头问成萍:“小瓶子,我是飞行员吗?”
成萍扑哧一笑,给她个你病得不轻的表情,“就一个皮包公司的小打杂的,喝醉酒了还嚷嚷想当飞行员,又做梦了吧。”
好了,真相了,她穿回来了!
凯旋大厦顶楼的喜宴内,贺声四起,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笑笑机械地跟着成萍,缓慢坐回了主桌,望着大红桌子当中的金鱼缸发怔,良久良久,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幽暗的灯光。
座位上苍白失神的笑笑心中又痛又涩,还有种微苦的酸意,自己令人向往的职业,父母令人羡慕的婚姻、小胖令人叹服的体魄……似乎那个美好世界她不曾拥有过。茫然地抬起头,她透过宾客看到带着假肢的小胖。
隔着热闹的人海。
远远的距离。
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幸福。他的笑容成了笑笑眼中唯一的光芒,她想就这样吧,就当做了场梦,梦醒了,该干嘛干嘛吧。
“天呀,真的是他吗?”
从礼堂门外传来一阵兴奋的呼喊,人们诧异地望去,新郎、新娘的父母竟然都去了外面。
成萍也望了过去,既来之则安之的花笑笑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忙着发呆,小胖和他老婆趁这机会偷偷塞点东西填自己空虚的胃。
只听到外面的走廊里响起热烈地说话声音,好像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一堆人赶去迎接。成萍好奇地站起来,紧接着,很多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脚步声到她身边就停了。
然后笑笑被惊雷劈中了!
是林森!
当他走进来的那一刻。
室内的灯光忽然不再灿烂,四周的一切忽然黯然失色,仿佛世间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那光芒恍如是从林森的体内迸射而出,无比明亮,刺眼得令人眩晕。
就像龙卷风,林森的精英气质如同热带风暴般强烈,锐不可挡。
脑中短暂的空白之后,笑笑深深的呼吸,她想现在的林森应该不记得她吧。
她勇敢地抬起头对他微笑。
可他并没有看她。
林森对曹渊张开双臂,笑道:“小胖!”
曹渊也爽朗地笑起来,伸出双臂,两人拥抱在一起,大笑。
他一边捶他的背,一边笑着说:“臭小子,能不能换个称呼?”
笑笑低下头,她又望向金鱼缸,小金鱼冒着泡泡,水波一圈圈地漾开,她凝神调整呼吸,让脸上的表情变为空白。接着,她转身离开。
有人挡住她,她抬头看去,成萍双手环胸问她:“你去哪?”
笑笑微怔,她的嘴唇动了下,“我赶末班地铁,先回去了。”
“不是说好等酒席散了,我拦车送你回去吗?”
成萍的说话声很大,大到曹渊他们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笑笑,怎么就走了呢?你刚刚不是吵着要闹洞房吗?”曹渊追了过来。
笑笑望着他,嘴唇略显苍白,脸上闪过决然的神情,“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说完飞快地向大堂门口走去,徒留一帮木若呆鸡的好友。
笑笑有男朋友了,她竟然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