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大年喽!
可别管哪府哪门哪院子,再怎么吵闹争宠,到了这新春时分,也具把那些恩怨情仇都先放下,各府各院里都张灯结彩,欢声笑语。
知妙、知秀都穿了全水红的一身新衣裳,头上戴了过大节才会戴的衔珠滴的小凤钗,知微更是全身[WenXueKu.com奇`书`网]穿了个圆滚滚的红,白胖白胖的甚是可爱。明香、云香都忙着指挥小丫头们打扫房屋、擦门擦窗,贴窗花,贴对联,一片的喜气洋洋。
到了正月初一,章荣孝和阮氏领了一家大小,开了宗祠,先拜天地诸神,又拜祖先,一番祭祀拜年磕头礼不缀述。到是知妙好像心情很好,跟着家里人行礼时,总是微抿着嘴唇,笑意盈盈的;知秀在旁边很少看到知妙这样的表情,不由得悄悄捅捅姐姐,问道:“姐,有什么好事?”
知妙笑而不答。
知秀用力戳她。
隔府的曾家也正在行大礼,拜天拜地拜神明。具府里的人都妆扮一新,神清气爽,唯有曾二少爷脸边又出现莫明其妙的红指印,曾老太太追问起来,曾二少爷只说自己走路不小心,撞到了门框上。曾老太太问他,咱家哪个门框有五个手指头的?曾二少爷答:我心中的那只门框。
举府皆以为二少爷又犯魔症了,狂笑不矣。
初一忙祭祀,初二回门探亲,初三吃团饭,初四初五走亲访友自由活动。到了初六,放了过年炮,各大酒坊、庄园又重新开业,新的一年又将开始了。
这边还没有到元宵,燕姨娘怀里头的那个小公子的百日就到了。
明香从上房领了阮氏的意回来对知妙和知秀说的时候,知妙心头微怔了一怔,到没有了那种添小弟弟的喜气,只觉得有些不祥之意又浮上心头。
到了小公子百岁日,府中依然喜气洋洋,又在正月里未出元宵节,正是全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盈门。
众人都在为小少爷的百岁日忙碌,只有嫡房里不是很高兴,知秀本来就是气不过,越是这样的日子,越是领着知微满院子乱转,知妙心里有心事,也不想多说话,只是坐在桌前研究那些什么医书,而且这日子让她想起自己到了这古代时空已经一年多,去年此时,她还在懵懂,郡王妃回省,家里也是一片热闹,唯有林氏病气恹恹,将要不治……
她回头想想,这一年来发生种种,有人离去,有人进门,有人出生。人生世事,果真无常。
清歌和新燕看到知妙坐在这里看书,也觉得没什么可忙的,两个人便出去洗衣房里拿昨天送去洗的衣被衾帐。这是蒋妈妈吩咐她们送洗的,准备打扫干净了好过年。
一路上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的,进了洗衣房,被罚的几个老嬷嬷们还在寒冬腊月天的冷水里洗衣,虽然有个大地锅里烧了热热的水一起兑进去,但是院子又大,再怎么热的水倒进去,一会儿便也就凉透了。她们还半坐在小木凳子上,用洗衣木用力地敲打捶洗着。
清歌进门问:“我们房里的帐子洗好了吗?”
那几个老嬷嬷抬头看一眼,有几个就是因为嫡房受罚的,都鄙夷地看她们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清歌有些气不过了,她们犯了错,自己不反省,那表情好像是嫡房害了她们一样,立时说:“嬷嬷们可不用给我们脸子看,我们也不是主子,哪里敢得罪嬷嬷们。我们犯了错,主子们还一顿痛打呢,我们又得给主人端茶送汤的,可比嬷嬷们挨打的次数还多呢,嬷嬷们不过在这里洗个衣又不用天天半夜不睡,鸡鸣不起,嬷嬷们这又是甩脸子给谁看呢。”
这小清歌素来就是牙尖嘴利的,几句话就把老嬷嬷们说得拉不下脸来。
有个抬起头来,把脸一指:“姑娘也不用多说,在那里呢。”
清歌眼睛一翻,拉着新燕就走过去。
两个小姑娘进了晒衣房的门,晾好的衣物帐子都还搭在竹竿上,这是晚上收进来的,怕是着了露水。清歌和新燕就立时从竹竿上收了帐子,然后在旁边的一个大木台上把衣物收叠起来。这晒衣房里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人,两个小姑娘就一边整理一边说起话来。
新燕问清歌:“今儿是小公子的百岁,大小姐二小姐要送什么呢?上次落地,就已经送了两个小银锞子,两块绸子,还有一片二小姐亲手绣的缎子;二小姐那天就抱怨了好久呢,今天又要送,可是要送什么?”
清歌听新燕的话,都忍不住撇嘴:“还要送?当我们房里是摇钱树啊,那两个小银锞子都是大小姐攒了好久才存下的,就那么白白地送了,又不是咱们房里的微少爷。不过是个庶出的,还能有多金贵了,再说,是不是哪里来的还说不定呢,还真的拿自己当爷了。”
新燕一听清歌这句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清歌。
“这是怎么话说的?哪里来的,你这又是什么话?”
清歌看了新燕一眼:“可不就是那个话。”
唬得新燕惊了一惊,道:“姐姐可把话说明白些?”
清歌左右看了一看,这晾衣房里又大又空旷,并没有人,她就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对新燕说:“我且告诉你一个人,千万不能传出去。那位小公子爷,根本来路不明的。”
新燕一听这话,惊得手里的衣服都掉落在地上。
“这……这是什么话?不是三姨娘怀里抱出来的吗?”
清歌翻一个白眼:“三姨娘怀里抱出来的那个已经不知下落了,这位爷是从外面送进来的。”
新燕这下子简直瞠目结舌了:“怎……怎么可能?姐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的。”
清歌的声音这下压得更低,几乎只有新燕能听到了:“怎么可能乱说,三姨娘添生的那天晚上我和大小姐看得清清楚楚的,生下来的被装到食盒子里拎出去了,送进来的才是这位哥儿。三姨娘生的定是个女儿,但为了讨老爷喜欢,所以生生地换了位公子。”
新燕这被吓得心惊肉跳,手里的东西一抖,木台上的压衣服的木板子都被她撞掉了,发出咚地一声大响。
立时有老嬷嬷从外头走进来,开口问:“怎么回事?姑娘们且慢点,我们虽没有姑娘们金贵,但这屋里头坏了什么打了什么,我们也是要跟上头回了才能再领的。到时候说是姑娘们打了,这脸上都不好看。”
清歌和新燕都停了嘴,清歌一口噎回去:“不过是个木头板子掉在地上,要是这个还要去再领三四块,我看这屋里都能再盖个木头房子了。嬷嬷也不必催,我们走就是了。”
两个女孩子抱了自己屋里的帐子衣物就走了出去。
这边出去了快一刻钟,晾衣房里忽然另一侧的帐子微动,竟然在那晾晒好的帐后面,走出一个面色难堪的老妈妈来。她系着土黄的罗裙,脸上表情扭曲,显然是把刚刚清歌和新燕说的那一通话,完完整整地听在了耳里。只是刚刚那帐布遮挡,两个小姑娘只顾了看身边,却根本没有注意,那帐后居然还藏着人。
老妈妈面孔扭了扭,脸上的肉褶子都抖了抖,身子一拧,就往外去。
上房里,正是喜气洋洋。
桌上瓜梨果子摆了一桌,又并那些稀罕物什摆了十几样,小孩子的缎子、斗篷,小银锞子,镯子、长命百岁锁都摆了好几样儿。阮氏远远地坐在桌边,乳母怀里抱着知天,章荣孝正在逗弄他。小公子刚刚会笑,伸手一挠他颈上的肉肉,他就会咯咯地笑,很是讨人喜爱。
小孩儿银铃般的笑声就在这大屋里来回回荡。
阮氏抬头望了乐珠一眼,乐珠也看看阮氏。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章荣孝这也算是破了例了,居然把小儿子的百岁摆到当家主母的房里,阮氏心头想,莫不是想让她把这个小的收到自己名下,她虽然还没有怀胎,但也不想替别人养儿子。乐珠也心知肚明,和主母两个人眉来眼去,却不明说。
这边正在等时辰给小儿子庆生,那边突然有人打帘子叫:“三姨娘来了。”
话音还没落呢,燕姨娘已经一头栽了进来。披头散发,穿着雪白的对襟褂子,素白的裙子,连脚下的鞋都是雪白雪白的,头上又没簪钗,有一缕甚至从后披到前,跟疯了一样地跌进门来就大哭:
“老爷,了不得了!您给我一把刀,直接砍了我罢!我死了之后,您只把同儿、天儿养大,他们有了造化,就到我坟前烧叠纸罢!”
这话惊天动地的,把个章荣孝和阮氏都惊得腾地站起身来。
章荣孝立时就吼:“怎么回事?!你怎么穿成这样!这不是天儿的百岁日,你怎么弄成这样!”
阮氏心头也乱跳,上一次事件她已经被章荣孝指责没有料理好后宅,这时候又闹出来,算是什么道理?!
阮氏站起身来就说:“你们傻了,快把三姨娘拉起来!这大喜的日子,成什么体统?!”
乐珠慌得和几个小丫头就去拉燕姨娘,但是燕姨娘扑在地上就开始痛哭:“我不起来,我要一头撞死在这里!老爷!太太!我知道我在这府里就是个没头没脸没身份的,就算是怀里抱出来几个哥儿,也不过是个下作的东西,即使是个丫头,也断是看不起我的!若是小姐主子们在背后厌我骂我也就罢了,我还得给小姐们磕头去,但是凭的是个丫头们也在我的背后嚼舌头根子,骂我,我就算是咽了这口气,我也不能瞑目啊!况还不只是说我,说的居然是怀里刚落地的这个哥儿!哥儿是招她们还是惹她们讨嫌了,居然这样编排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