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妙在镜中看到妹妹的脸,连忙说:“哎,秀儿,这些事让她们做……”
“没关系,我也可以的呀。”知秀拿了梳篦子,慢慢地帮知妙篦头,“我好久都没见到姐姐了,自打你走了,我一个人留在府里,微儿又小又要读书,母亲也看得严,再加上根本没有办法出门,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就整天闷在西阁里,和新燕呆着。那丫头又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真是无趣儿。还是姐姐回来好,回来了我们姐妹还能说说知心话儿。”
“秀儿……”知妙透过铜镜里,望着身后的知秀。
她出落得越发精致动人,有种大家风范的美。
知秀一边帮知妙梳着头,一边道:“我们现在也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可以这样在一起,倘若以后都嫁了天南海北地散了,兴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姐姐说话,帮姐姐梳头了……”
这话说得知妙的心头一酸,几乎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
镜里的知秀也是眼圈微红,慢慢地帮知妙梳着长发。
知妙越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她反身握住知秀的手,喉头哽咽道:“秀儿,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知秀微红着眼圈看着知妙。
知妙看着自己的妹妹,那句话哽在喉咙当口,就要脱口而出。
忽然之间阮氏的大丫鬟乐珠推门进来,脸上的表情不算怎么好,只对知妙道:“大小姐,老爷和太太在上房等你快过去呢。”
知秀转过头去问:“什么事?”
乐珠的脸色有些微暗,只道:“大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知妙看着乐珠的表情,忽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这边催着,她也没有办法再把那句话对知秀说出口。只能放开知秀的手,对她道:“我且去去,回来我们再说。”
“嗯。”知秀点了点头。
知妙立时起身,披了件衣服,也没有束起头发来,就跟着乐珠直往上房来。走在路上,乐珠就直回头看了她好几眼,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
知妙看着乐珠的表情,心头越发有点怪异的感觉。
但是乐珠没有开口,她也没有问。
她不喜欢冒冒然地开口,没有把握的事情,最好不要做。
待两个人到了上房,乐珠只打了门帘子让她进去。知妙一弯身就进了屋里。
且一进门,就只听到阮氏的声音传过来,但却是一声喝意:“妙儿,你怎生的如此没有规矩,连头发衣裳都不梳理好,就来见客了?!”
知妙这边厢一愣。
这才分明看到,原来上房里不仅坐在章荣孝,竟在正厅黑檀木椅上,坐了另两个熟悉的面孔。一个便是年年来京里一趟的楚大老爷,而另一位,几年来从不曾上门的楚大老爷的正室太太,楚家主母楚墨予的亲生母亲!
65
正文两情相悦
“你这个不肖女,给我跪下!”
甫一进门,章荣孝的叫声已经咆哮地传过来,直接往桌案上一拍,连桌上的茶杯都几乎在盘碟里跳起来。
知妙微微一愣。
阮氏连忙去拦:“老爷且消消气,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
“还有什么好问?!”章荣孝气呼呼地对着阮氏,“当初就是你做主意说要把她送去东北,结果却惹出这种事端来,身为一府长女,不洁身自爱,不遵礼守法,竟然勾引楚叔叔的长子,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丑事来,你还叫我怎么消气?!当初就不应该听你的,把她送去东北,就应该干脆把她交给林府,与林三子成婚也就了结了!”
阮氏被章荣孝这样一骂,脸色也泛了黑,不再言语了。
知妙不是她亲生的,她还犯不着为知妙得罪了当家人。
章荣孝一看阮氏不言语了,立刻指着知妙就骂道:“你还站着干什么,给我跪下!当着你楚爷爷和叔祖母的面,你还有脸在那里站着?!”
知妙一听到这样的骂,心里头早就明白了。必是她在东北和楚墨予的那些事,都已经被家里的大人们知晓了。她虽然已经有准备会有这样的一天,但这时刻似乎来得太早了些,她尚身心疲惫,居然就要面对这一切了。
听章荣孝骂,知妙也没回嘴一个字,就生生地在那里跪了下来。
章荣孝看着她虽然跪下,但脸上却是倔强的表情,便生气地问:“我且问你,你在东北到底都做了何事,你叔爷说的可是事实,你速速与我一一招来!”
知妙跪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未变,语气平淡:“回父亲的话,女儿并未做下何事,女儿扪心自问,未有何等出格之事,女儿在楚叔爷家谨守礼制,修习医术,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你还不承认?!”章荣孝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那我问你,你与你小表叔的事情是为何?墨予为什么要对叔爷说,非你不娶!”
知妙的心头蓦然一抖。
她抬起头来看着章荣孝,又看看旁边坐着的楚叔爷,还有那个似乎很生气,把脸背转过去的楚家叔祖母。
她的长睫微微地抖了一抖,低头道:“女儿与墨予乃是两情相悦……”
知妙的话音未落,章荣孝已经跳起来了,狠狠地一巴掌就甩在知妙的脸上!
知妙被打得一下子跌到在地,嘴里立时涌出一片血腥味道。
章荣孝气得头顶冒烟,指着她就吼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儿,我要你还做什么?!如此没有廉耻的话也能说得出来,我令你去东北,不是去勾引人家家的少爷的!难怪那日会在家里就闹出林公子调戏你的事情,若你不是招三惹四,又怎么会弄出这等事来!你这个不肖女,实在是丢尽了我们章家的脸!我这就拿绳子勒死你,以免你再做出什么祸事来,把我们章家的列祖列宗都抹了黑!来人,拿绳子来,给我勒死这个不肖女!”
章荣孝说着就真的要动手。
楚大老爷连忙上前挡了一下:“荣孝,你这又是何必?”
“楚叔,你不用管,今日我要是不勒死这不肖女,他日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祸事来,连累父母不说,还不如现在一手掐死了,彼此都干净!”章荣孝说着,就来勒知妙的手。
知妙正是被打得眼冒金星地跌倒在地上,唇角有血珠都滚落下来,又忽然被章荣孝抓住了手腕,知道今天绝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但见楚大老爷还是要挡开章荣孝,也算是仁至义尽:“荣孝,你且住手,让孩子把话说完。这事我们家墨予也是有责任,不能全怪在妙儿身上。你先闪开,让她把话说完。”
章荣孝听到楚大老爷的话,这才气呼呼地回椅子上坐下,然后对知妙训斥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何时对墨兄弟动了心,给我一一招来!”
知妙终爬起身,但心底已经是冰冷。
她知道章荣孝脑中的那等礼仪旧制,但没想到会这样大动肝火。也怪她都忘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女人何时会有自己选择婆家的机会?莫不都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迂腐守旧,哪有幸福可言。
知妙直起身,抹了一下自己唇角的血珠子,低头道:“女儿无什么话好说,女儿与墨予,从小年年相见,女儿敬他知书达礼,礼让谦和,温润如玉,也对女儿分外关心。女儿愿托付终身与他,荣辱与共,绝无二心。”
章荣孝一听这个,又要爆怒了。
楚大老爷却抢在前头说:“知妙,我这一路与你同行,又往些年见你,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要知道,你与墨予乃是隔辈,他与你父亲是一辈的同宗兄弟,你又怎么能与他成亲?”
知妙礼道:“虽然隔辈,但并非同姓同宗,且听长辈嬷嬷们说,章楚两家,不过是宗上的恩情姻,并无实质婚,墨予虽然是我的长辈,但实际并无血缘之亲。即无血缘,又何必在乎那什么辈份礼制?”
“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章荣孝又怒道。
阮氏连忙拉拉他的衣角。
楚叔祖母坐在一旁,听到知妙的话,也按捺不住了,她转过头来看着知妙,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的:“知妙,你到了我家,我可是待你如上宾的,结果你竟然不念我家的情便也罢了,居然还把我最疼爱的儿子要拐走了!我可是拿你当亲生孙女来看的,你却要嫁进我家门,给我当儿媳妇?好孩子,你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我们家都受用不起!您是京城里的官家大小姐,我们小门小户的,哪能请得下您这尊大佛。我还指望着我的大儿子将来给我养老送终,而不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连他的本份都不记得了。娶个小他一辈的姑娘,别说你们京都里这么多大门大户的都没有过,就连我们那小地方,我们也抬不起头的。您也到我们家去过了,我们那小宅门,进不去你的八抬大轿,你已经耽误了墨予五六年了,我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儿子吧。”
楚家主母这样一开口,到让知妙的心头蓦然一紧。
且别说在东北时,是怎样的相好;知妙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第一天进楚家门时,叔祖母对她是何等的亲切,又让她上炕,又给她拿暖炉,还吩咐几个媳妇给她准备最好吃用的东西,那份热情,让她在冰冷的东北都觉得是那样的温暖。可是放到了今日,这情况却已经完全不同。从叔祖母嘴里说出来的话,竟是那样的冰冷无情,那个“您”字用得她是胆战心惊,那等客气却把她推拒的表情,让她的心都砰砰直跳。
知妙对着叔祖母磕了个头:“叔祖母,妙儿对不起您!”
楚墨予的母亲连忙转身:“哟,您可别这样,我受用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