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御膳房,一个矮矮胖胖的萎缩商人正恭恭敬敬地候着,想来,这便是钱老本了,高桂笑道:“钱老板,别来无恙,冲你这份孝心,以后宫里的猪肉都给你包了。”钱老本称谢不已,走到一边,钱老本低声道:“韦香主,怎地见了字条却不去高升茶馆?”
高桂道:“我还道是鳌拜的余党找我报仇来了,你们也真大胆,就那么射支箭过来,万一那纸条被人发现,我的身份岂不穿帮了?”
钱老本诺诺连声,道:“事出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韦桂公公见谅。”原来有个小太监从身边走过。
待小太监走远了些,高桂道:“此处不方便说话,我马上去,你先行。”
走了出来,正要走,忽然想起房中两个美人儿老婆,连声哀叹,俗话说能者多劳,太本事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劳碌命,马不停蹄地气也没喘一口,本来陪陪大小老婆,说说鬼吹灯什么的,左拥右抱,不知道多开心,叹了口气,担心她们饿了,没东西吃,便吩咐御厨备了现成的点心,说自己近日脾胃不好,易饿,拿去垫肚子,御厨不疑有他,装了一满食盒点心。
高桂回到住处,沐剑屏道:“郝大哥,适才有人来到门外,好象是送饭菜来的,定是见到门上上了锁,没打门就走了。”
高桂笑道:“你怎知是送饭菜来的?嘿,你们闻饭菜的香气,可饿得很了,是不是?怎么不吃糕饼点心?”沐剑屏吃吃而笑,说道:“老实不客气,早吃过啦。”
高桂递上食盒,道:“这里我刚从御膳房拿来的新鲜点心,你们若是饿了,就自个儿拿了吃。”
沐剑屏奇道:“怎么?你还要出去么?”
高桂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笑道:“你怎么这么聪明!我知道了,你定是想我了。”
沐剑屏脸上一红,正欲辩解,方怡道:“郝大哥,你,你可问了”
高桂道:“你是说刘一舟么?”
方怡低声道:“你可问到了?”
高桂心叫糟糕,居然忘了问了。呵呵一笑,道:“我刚刚从皇帝那里当差回来,还没来得及问,这不,我马上要走,就是替你去打听的。”眼珠一转,道:“不过,你这么心急,我可大大地吃醋了,我便不想去问了。”
方怡急道:“你,你答应过的,怎么又不作数了?”
沐剑屏也道:“男子汉一言,驷马难追,你可要言而有信。”
高桂撇嘴道:“大老婆要红杏出墙,小老婆也不听话了,我吃醋了,吃了很多很多醋,我更不愿去问了,嘿嘿。”
“除非,除非”高桂眼珠子骨溜溜一转。
沐剑屏问道:“除非什么?”
高桂凑近了,飞快地在方怡和沐剑屏脸上各亲了一下,哈哈大笑,冲向门边,道:“行了,两个老婆都亲了一口,你们老公我现在充满力量了,这就去打听去!”
第十三章沐家请客
高桂的住处是在乾清门西、南库之南的御膳房侧,往北绕过养心殿,折而向西,过西三所、养华门、寿安门,往北过寿安宫、英华殿之侧,转东过西铁门,向北出了神武门。那神武门是紫禁城的后门,一出神武门,便是出了皇宫。
高桂不知高升茶馆在何处,打听了人方才找到,进茶馆坐定,茶博士泡上茶来,坐不多时,便有人走了过来向高桂使了个眼色,高桂虽不认识他,料想这人便是天地会青木堂的兄弟了,便点了点头,那人出了茶馆,高桂心道,这倒是有点像地下工作者接头一般有趣,可惜没说两句“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之类的经典切口,端起茶碗喝了几口,丢出一小锭银子在桌上,慢慢踱将出去,果见那人等在街角,走得几步,便是两顶轿子。
高桂坐上一顶,那人走了一段路,四下打量见无人跟随,坐了另一顶轿子,轿夫健步如飞,行了一顿饭时分,停了下来。高桂见轿子所停处是座小小的四合院,跟着那人入内。一进大门,便见十来个人迎了上来,躬身行礼。
高桂见这些人有道士打扮,有粗布短衣打扮,也有富商或武师打扮,杂七杂八,心中明了,这些人若说不是天地会,便没人是了。
“哈哈,各位兄弟,找我找得甚急,是师父他老人家来了京城么?”高桂笑道。
一个武师打扮的中年汉子摇头道:“总舵主没来,韦香主,请看。”说着,递过来一张大红泥金帖子,高桂接了过来,上面写着沐剑声的名字,问道:“是沐王府的请帖?”
那中年武师道:“正是,沐剑声请天地会青木堂韦香主,率同天地会众位英雄同去赴宴,就是今晚,是在朝阳门内南豆芽胡同。”
高桂点头道:“既如此,便去就是。”
钱老本道:“之前,我们跟沐王府有些冲突,不知道这次他们是好意还是歹意,韦香主,咱们不得不防啊。”
高桂哈哈笑道:“我们若是不去,只怕被江湖上的朋友小觑了,生死事小,咱们天地会的名头可不能被咱们堕了,去便去了,就算是鸿门宴,他们沐王府才几个人?能跟咱们天地会相比么?”
众天地会好汉均是惊愕佩服,之前这小孩不过是总舵主瞧着他的身份便于在宫中行事,才给了他青木堂堂主的位子坐,先前他的表现也确实过于软弱惫懒,现下却听他说得慷慨激昂,甚是得体,都是暗暗点头,一道长赞道:“韦香主豪气干云,属下佩服。”见他开口称赞,众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夸赞。
钱老本却道:“话是这么说,只不过,若是沐王府的人在酒菜中下毒,我们岂不是糟糕?”
高桂摇头道:“怕得那么多?大家小心在意,总瞧得出一些端倪。大伙儿商量好了,有的喝茶,有的不喝,有的饮酒,有的不饮,有的不吃肉,有的不吃鱼。就算他们下毒,也不能让他们一网打尽。但如大家什么都不吃,可又惹他们笑话了。”
道长笑道:“韦香主智略过人,一句话便解了大家忧愁,此计甚好,大家就依照韦香主指示行事吧。”
众人商量定当,闲谈一会。高桂忽然道:“各位,有件大事,要说与大家伙知道。”
中年武师道:“韦香主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高桂嘿嘿笑道:“昨晚有人入宫行刺皇帝,我也和刺客交了手。”众人闻言大喜,钱老本道:“是哪路的好汉,竟有如此胆色!”
高桂道:“先不去管他,昨晚我一时不慎,被刺客一砖头拍了脑袋,直到现在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没等高桂说完,众人吃惊,纷纷询问。高桂笑道:“无甚大碍,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里么?只不过,被那好汉拍了砖后,脑子便糊涂了,嘿嘿,说实话,其实,我除了钱老本,各位兄弟,这个,这个,我都认不得了,可否请大家伙自报名号,我再记一遍?”
众人大惊,那道长更是双目闪过一丝异芒,问道:“韦香主可还记得总舵主?”
高桂见他神情,知道他起了疑心,哈哈一笑,脱下鞋袜,露出脚丫,左脚清明,右脚反复,众人这才疑心尽去,道长道了歉,当下各报姓名,原来这道长就是玄贞道长,那中年武师叫做关安基,还有李力世、高彦超、祁彪清、樊纲、风际中等人也一一报了姓名。
挨到申牌时分,高桂打扮成富家公子哥,坐了轿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南豆芽胡同而去。
南豆芽胡同约在两里之外。轿子刚停下,便听得鼓乐丝竹之声。高桂从轿中出来,耳边听得一阵唢呐吹奏,心道:娶媳妇儿么?这般热闹。
只见一座大宅院大门中开,十几人衣冠齐整,站在门外迎接,当先一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身形高瘦,英气勃勃,施礼道:“在下沐剑声,恭迎韦香主大驾。”
高桂只觉这些人跟演戏似的,说不出的有趣,这些日子来结交亲贵官宦,对方这等执礼甚恭的局面见得惯了。常言道:“居移气,养移体”,他每日里和皇帝相伴,什么亲王、贝勒、尚书、将军,时时见面,也不当什么一回事,因此年纪虽小,已自然而然有股威严气象。沐剑声名气虽大,却也大不过康亲王、吴应熊这些人,当下拱了拱手,说道:“小公爷多礼,在下可不敢当。”一边打量他相貌,见他面容微黑,眉目之间,和小郡主沐剑屏依稀有些相似。
沐剑声早知天地会青木堂的堂主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倒也不甚奇怪,也是执礼甚恭,请了高桂一行人入内,分宾主坐定,众人相互通了姓名。
这时有仆役送上香茶,厅口的鼓乐手又吹奏起来,用是欢迎贵宾的隆重礼数。鼓乐声中,沐剑声吩咐:“开席!”引着众人走进内厅。手下人关上了厅门。
厅上居中一张八仙桌,披着绣花桌围,下首左右各有一桌,桌上器皿陈设虽无康亲王府的豪阔,却也颇为精致。沐剑声微微躬身,说道:“请韦香主上座。”
高桂看这局面,这首席当是自己坐了,说道:“这个,咱们只好不客气啦。”沐剑声在下首主位相陪。
各人坐定后,沐剑声道:“有请师父。”从沐剑声身后出来两人,走进内室,陪了一个老人出来。沐剑声站着相迎,说道:“师父,天地会青木堂韦香主今日大驾光临,可给足了我们面子。”转头向高桂道:“韦香主,这位柳老师傅,是在下的受业恩师。”
高桂站起身来,拱手道:“久仰。”见这老人身材高大,满脸红光,白须稀稀落落,足有七十来岁年纪,精神饱满,双目炯炯有神。又道:“柳老师傅老当益壮,颇有廉颇黄忠之威,小子一见之下便觉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