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徐庆急问道。
“三天之内,只能喝水,不能吃别的东西,毒汁自然会从身体里流出来了。”白箫说得轻轻松松,徐庆却哭了脸。
“二小姐,你这不是存心整我吗?我老徐不吃肉可以,可是顿顿离不开饭的,连菜都不能吃吗?”
白箫摇头,随即又歉然地垂下了头,“我娘说,谁要是想抓你,你就用刀扎他。那时候……那时候,我看见有人朝她走过来,一脚把她踢在地上,我娘爬起来,硬是坐过来挡住了我,我娘、我娘临死时,还对我说,让我看见人就扎……我要是知道徐大叔是好人,一定不会扎你的……”话说到这儿,她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徐士清心知白夫人最后之所以要如此叮嘱女儿,无非是为了保护女儿不被凶手所害,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别哭了。小白箫,你娘教你教得对,你现在说实话,也没错。”他轻拍白箫的肩,柔声安慰道,“这样吧,从今天开始,就由你照看徐庆大叔,你看着他,不许他吃饭,如何?”
白箫用手背拭泪道:“刚才忘了说了,水得是热的,里面要加点葱白,还得躺着休息。”
“这孩子还真糊涂。”徐士清轻拍了下白箫的脑袋。
“伯伯放心,我一定看着徐庆叔,绝不让他吃一口饭。”白箫道。
徐庆大叹一声:“我好命苦啊,来了个二小姐,我连饭也吃不成了。”
可这时,白箫却道:“别叫我二小姐!我只想到伯伯那里当个丫头。”
“为什么?”徐士清和徐滨同时一愣。
“伯伯是我的大恩人,我只想到伯伯家当个丫环。虽然我端茶倒水洗衣服,铺纸磨墨做针线,样样都不会,不过我会学,只要有包子吃,我什么都干。伯伯,你答应我好吗?”她这番话说得很认真,像是思考了很久。
徐士清听了暗暗点头,心想这小女娃不仅通晓毒理,还知恩图报。正在沉吟间,徐滨已经嚷了起来:“傻瓜!做什幺小丫环!你是我妹子,怎么能让你当小丫环!”
他又急忙跟父亲说:“爹,你是不会让白箫妹妹做小丫环的,是不是?”他又怕那小女孩坚持要做小丫环,又大声道:“你当我的师妹吧,我们庄子里还有几个师兄,还有一个师妹,大家一起练功,多好玩!”
白箫的大眼睛扑闪了几下,似有点心动,但眼神马上又暗淡下去了,低声道:“我、我跟他们不能比。”
“有什么不能比?展鸿飞是我大师兄,他爸没考上功名,才让他来学武的;我排行第二;谢剑云是我三师弟,他从小也没了爹娘,是我爹妈收养了他,还教他本事,从来没人看不起他。只有林师妹家有钱,不过也没什么好神气的。他们都在我家练武,年纪跟你差不多,谁也没做什幺小丫环、小书童的!”他见白箫仍然低眉不语,着急起来,“爹,你说话呀,你说,她哪能到我们家来当丫环呀……”
徐士清将白箫重新抱到马上,笑道:“进了我家门,就不由白箫自己做主了。”
白箫扬起小脸,一脸疑惑。
徐士清也不理会,兀自跨上马,坐在白箫的身后:“我们快点赶路,也好让徐庆早点回庄休息。”说罢,又吩咐徐庆:“从今日起,你事事得听白箫的,直到你身上的毒完全清除,才可出来做事,你可明白?”
“让我休息,我自然没话说了。可是不吃饭……唉!”徐庆叹了一声。
待他们行出一段路,徐滨又问:“白箫妹子,你真的不愿学武功吗?你不想替你爹娘报仇了吗?”
“小滨!”徐士清斥道。
此时,却听白箫轻声道:“我娘说我笨,什么都学不会。我怕……怕给伯伯添麻烦。”
徐士清心头一亮,看来这孩子也不是不愿学武。笨没有关系,只要想学就行,古语就有笨鸟先飞的说法,于是便道:“伯伯不怕麻烦,只要白箫愿意学,伯伯一定倾心相授。”
他话音刚落,徐滨已拍掌欢呼起来:“这太好了,我又多了个师妹。”接着又对白箫说:“从今以后,你要叫我二师兄了。快叫,快叫!”白箫兀自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抿得紧紧的,不肯出声。
徐士清道:“白箫,你可要想好,练武不好玩,很苦的,你若真的不想学……”
白箫忽而大声道:“伯伯,我不怕苦!就怕学不会!”
徐士清笑起来,继而又肃容道:“只要不怕苦就好!从今往后,你便是咱们雷震派的第三代弟子了。回庄后,再行拜师仪式,还要拜见你的师母和同门师兄姐。”
“是!”白箫肃然答道。
“哈哈,我多了个小师妹,那敢情好!”徐滨眉飞色舞,在马背上扭来扭去。
白箫似乎也一扫连日来的愁容,终于露出了微笑。
蓦然,她想到了什么,从贴身衣服里摸出一根竹管来,放在小嘴边吹起来。她技法虽然稚嫩,但那悲怆之音萦绕在斜阳映照的寂静的古道上,颇有动人心魄的力量。徐士清听了一阵,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这倒让白箫不好意思起来,她连忙放下了竹管。
徐滨忍不住了,忙不迭问:“爹,她吹的是什么曲子?好听极了,这竹管又是什么东西?”
“它叫箫,是竹子做的。白箫,我问你,这支箫是不是你爹给你的?”
“嗯。”白箫点了点头。
徐士清柔声道:“白箫,师父虽为一介凡夫,但也懂得音律的妙处。我刚看过你那支箫,虽小了点,但粗细适度,长短合宜;箫的洞隙附近,还有几片刀刻的松叶,几朵雪梅,蕴含着‘岁寒三友’的意思。你爹白志远果然是个孤标傲世的高士。”
听到最后那句,白箫再度露出微笑。
从此,一路上便再不寂寞,白箫吹箫,男孩唱曲,虽唱得不大合拍,引得徐士清和白箫发笑,但寂寞的山路由此平添了乐趣。
徐滨又免不了将“庄子里”的情况一一向白箫道来。他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乱说一气,白箫却终于对即将前往的云台山庄有了点印象。
那日回到云台山庄后,徐士清先将白箫带到内房,让她拜见文蕙。徐士清怕文蕙知道白箫是仵作之女,心中会嫌弃,幸亏文蕙只知他请过一个仵作,并不知道那仵作姓白,于是他便只说她是一个故人之女,此次出门正是去探望这位朋友,不料正巧遇上朋友因病去世,他便将朋友的遗孤带了回来。他又编造了一段临终托孤的故事,将白箫的身世说得颇为可怜,文蕙听罢,果然很是同情,当即同意徐士清收白箫为义女。于是,徐士清立刻将白箫的名字改成了徐玉箫。
改名之后,徐士清还偷偷将徐滨叫到屋里,叮嘱了一番。
“滨儿,爹跟你说的事,你都记住了吗?”他问徐滨。
徐滨认真地点头。
“爹放心,孩儿记住了。孩儿决不会把白箫妹妹爹娘的事告诉别人,连娘也不告诉。”
“那怎么还在叫她白箫妹妹?”
徐滨抓抓头道:“哦,对了,该叫玉箫妹妹了。”
“你知道就好。说漏了,你玉箫妹子的小命就不保了!你记住了没有?”徐士清喝道。
“嗯嗯。孩儿记住了。”徐滨连连点头。
徐士清虽有些不放心,但也无可奈何。接着,他又跑到徐庆的房间。徐庆躺在床上,向他许诺:“庄主,我就叫她二小姐,从今以后,在我心里,她就姓徐。”
“那成。你就先歇着。今天感觉如何?”他问道。
徐庆捧着胸口,一脸苦相地答道:“别的没什么,就是不知怎的,觉得双腿发麻,胳膊发痛,估摸着,这是毒发了吧?”
“二小姐已经到后厨给你熬葱水去了,待会儿丫环自会端来给你。”
“唉,也不知这二小姐的方子管不管用。”徐庆面露忧色。
徐士清笑道:“你也知道怕了?”接着又安慰道,“只管喝了就是,这丫头我看不会骗人。再说那葱白水,是肯定吃不死人的。”
徐庆只能朝他苦笑。
离开徐庆的房间后,徐士清心里挂念着白箫,便直奔后厨,刚才因为急着找徐滨到房里说话,便让一个丫头领着白箫去了后厨,如今也不知她在后厨忙得怎么样了。煮一碗水虽容易,可她毕竟只有六岁。
“哎呦,是庄主啊。”厨房的大厨刘师傅见庄主驾临,忙不迭迎上来。
徐士清朝刘师傅点了点头,问道:“可曾见到二小姐?”
“跟幽莲那丫头一起去拿甘草了。”
“为何去拿甘草?”徐士清奇道。
刘师傅道:“二小姐先是说汤里要放葱白,后来又说先得熬一碗甘草黑豆水,后厨的甘草正好用完了,幽莲说她屋里有,就带二小姐去拿了。”
徐士清听到这幽莲的名字禁不住皱了下眉头,刘师傅马上闭上了嘴。这幽莲便是当年那位酒鬼镖师夏寿云的女儿,夏寿云自那日拜别他之后,便杳无音讯,如今一晃十年过去,徐士清早就断了念想,心想这夏寿云定是抛下妻女,到哪里享福去了,保不齐还另娶了妻室。可怜那夏寿云的老婆本来就体弱多病,再加上十年不见丈夫归来,整日郁郁寡欢,去年年初,睡下去后就没再醒来。徐士清可怜夏幽莲孤苦伶仃,又有生病的弟弟要照顾,便让她到府里帮忙,也挣份口粮。
那夏幽莲虽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可不管是下厨做菜还是刺绣女红样样精通,下人们也都说,她是个百里挑一的勤快女孩。可是,大约是因为她那个父亲,徐士清始终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