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给你治好了病,你今天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徐士清一边说,一边徐徐走到庭院里,眼下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庭院里栽种的桃花枝枝都爆出了花朵,粉红的一片,煞是好看。
“是!我今天可得好好敬二小姐一杯。”徐庆应道,说完便兴高采烈地朝马厩奔去。
徐士清又回身吩咐做杂事的丫头小琴:“叫云香到梅花厅把二小姐领回房,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随后带她到大门口,就说我在那里等她。”
小琴领命走后,他便独自踱步到大门口。
说来也巧,正好有人送信来。他见一个身材矮胖的女人接了信,看了眼信封后,便将它朝竹篮里一塞。
这女人的举动让他蓦然想到前些天在无锡白家,他跟徐庆的一番对话。他记得当时,他问徐庆,白志远给他的信是谁交给他的,当时徐庆提到一个人,门房的姐姐来给他请过安,因这女人长得难看,所以他颇有印象。本来,他是早该把这女人问话了。可自回来后,他便忙着安排白箫的起居饮食,忙着教弟子们功夫,各大店铺又有一大堆事要处理,恰好这些天,文兰有凑热闹来家里小住,说是林涌泉出门会朋友,她一个人怕孤单,于是也免不了应酬一番,就这样竟然把这李妈妈的事给忘了。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他见李妈妈将信丢进竹篮似要出门,便叫住了她。那李妈妈回身见是他,忙不迭地欠身施礼:“庄主有礼。”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徐士清问道。
“夫人让我去南街的绣坊找那里的李姑娘,让她来庄上住几天,说想起给林小姐和少爷做几件新衣服。”李妈妈答得不紧不慢。
又做新衣服!这文兰来了,除了给孩子做新衣服好像就没别的事干了。徐士清禁不住皱起眉,眼睛则不知不觉瞄了一眼李妈妈手里的篮子,问道:“我刚才见信差来过,你将一封信放在了篮子里。这是给谁的信?”
李妈妈一听这话,慌忙把手伸进篮子,掏了信出来低头交给他,徐士清接过信一看,禁不住火起,这女人好生大胆,主子的信也敢藏着,我要是不问,她是不是不打算给我了?他又偷偷打量这妇人,心想,当初白志远的那封信莫非就是她偷偷拿去看了?难道她就是那凶手?这可能吗?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啊!罢了,罢了!那凶手怎么说都有些功夫,待我先试试她再说。想到这里,他冷冰冰地喝了一句:“大胆奴才!给老爷的信,你也敢藏起来!”说完便不由分说一脚踢过去,正中那妇人的肚子。
那妇人猝不及防,“哎哟”叫了一声,捂住肚子便仰面倒在地上。徐士清只当没看见,又是一脚踹在她的腿上,他虽然只用了两分力,但他仍听到那妇人的腿骨咔嚓断裂的声音,她顿时杀猪般的叫起来。
“哎呀,啊,疼死我了!啊,啊,我犯什么事了!犯了王法还是杀了人了!啊……都说庄主是大善人,大善人怎可乱打人……啊,疼死我了,我犯了什么法!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痛死了!庄主讨厌我,何不一刀将我杀了,何必下这死手,让我活不活、死不死地活受罪!哎哟,痛死我了!”她叫声震天,徐士清也不理会,只是默默在一遍观察。可他左看右看,这李妈妈都不像是会武功的人,刚才她摔倒的样子,若是有点根基的,断不会摔得如此狼狈,看来她不是凶手。莫非她今天这藏信的举动只是一时失职?真是我打错人了?
“庄主,庄主,出了什么事?”那女人的叫声引来了几个家丁。他们急急地从园子的各头朝他们奔来,两个门房也从大门外冲了进来。
那女人仍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嚎,徐士清蹲下身子,点这女人的穴……他想给她暂时止痛,他有话要问她。点完穴,那女人似乎好受了些,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一遍仍捧着肚子。徐士清吩咐这女人的弟弟去请郎中,有吩咐另两个家丁将这女人扶起来,让她坐在台阶上。
“我坐不动,我痛死了,我痛死了……”那妇人嘴里还在哼哼唧唧,一个家丁斥道:“叫什么叫,你弟弟已经给你去请郎中了!”
“郎中有屁用!他来了,我早痛死了!”那妇人发狠般吼了一句。
徐士清也不说话,他在那妇人面前站定,盯着这妇人的脸良久,盯得这女人闭上嘴,垂下眼睑,才问道:“二十天前,有人给老爷送来一封信,可是你接的?”
那妇人假装没听见,旁边的一个家丁推了她一下,吼道:“哑巴啦?问你话呢!”
“是我接的!”她气啾啾地答,又反问,“我犯什么法了?庄主你要奴家的命,你就索性要了去,不用这么……”
“少废话!”徐士清喝道,“老爷问你话,若不老实回答,老爷立时就劈死你!到时只需给你弟弟些银子,再帮他讨房媳妇,你看他谢不谢我!”
那妇人想顶嘴,但咬咬嘴唇又不响了。
“你可知那信是谁送走的?是从什么地方送来的?”
“送信人没见过!他说是从无锡来的。”她回答得挺快。
徐士清听她这句答得还算老实,便再问道:“接了信后,你送哪里去了。”
“不就是送进府里来了吗?不就是……”那妇人捂住她的断腿,额角不断冒出冷汗,她喘了半天粗气才继续说道,“不就是给徐永了吗?”
徐永便是当年的小道士盘月,自被带回山庄后,先是在厨房帮忙,后来跟他学了些拳脚功夫,便当了山庄的一名护院。
“去把徐永叫来。”徐士清吩咐道。
“徐永啊,他不来了吗?”一个家丁嚷道,果然,徐士清就见徐永正跟云香一起说说笑笑地走来,云香的手里还牵着已经换了一身新衣的白萧。一晃快十年,当年寒酸瘦弱的小道士如今已经长成一个精壮结实的小伙子了。徐士清看着徐永,不免也心中万分感慨,十年的岁月果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一个家丁快步奔到徐永面前,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徐永朝徐士清这边看过来,旋即便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向徐士清恭敬地作了一个揖:“庄主有何吩咐?”
“你可认识李妈妈?”徐士清指指地上的妇人。
徐永低头扫了那妇人一眼道:“认识。”
“她说在二十天前,交给你一封信,可有这事?”
“有。小人已将来信给了徐庆大哥。”
“她是在什么地方将此信交给你的?”徐士清又问。
这个问题让徐永略费了一点时间。
“是在兰亭园的书房外面。”他似乎是想明白后才答的。
徐士清一愣。兰亭园的书房?那地方是他的书斋,平时只有他一个人使用。自把五真碗带回后,他就立下规矩,任何人不得靠近兰亭园,还特别派了四名护院在那里日夜巡逻。所以,那徐永去兰亭园尚说得通,可那李妈妈,她为什么会去那里?
“你当真是在兰亭园碰见她的?”徐士清问。
“正是。”徐永答得清清楚楚,那妇人也不辩解。徐士清知道此事确定无疑,便又问那妇人:“你如何会去兰亭园?”
“还不是因为从兰亭园穿过去正好是少爷的院子?我那是去给少爷送新缝好的练功鞋,是夫人让我送去的。不信,你可以问少爷,这几天他是不是穿上了新鞋?”那妇人说到这里又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老老实实混口饭吃,从不偷不抢,现在什么都诬赖我……我的命好苦啊……”
“嚎什么!再嚎赶你出门!”家丁斥道。
那妇人止住号哭,回头瞪了说话的家丁一眼。
这时,徐士清觉得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头一看,竟是白萧。“伯伯,他穿的就是新鞋,二师兄是穿了新鞋。”她怯生生地说。
白萧应该不会说谎,但徐士清神情严肃地提醒道:“萧儿,你可不能说假话,你二师兄当真穿的是新鞋?”
白萧扬起白皙的小脸,大声答道:“伯伯,他穿的就是新鞋,这是他昨天跟我说的。这是他昨天跟我说的。他说他每个月都有两双新鞋。”
如果每个月都有两双新鞋,是不是意味着,李妈妈每个月有两次借口到少爷房间送鞋,抄近路来到兰亭园?如果每个月还得给这孩子做几件练功衣,是不是还得再增加几次?这样看来,她随时可以找到一大堆理由去书斋。而即使她每天都去书斋,他也不可能发现,因为他只有每天晚上,吃完晚饭才会去书斋。
他过去不知道,竟然有人如此频繁地出入兰亭园旁边的通道。孩子穿衣穿鞋这样的小事,他过去从没留意过,现在想想真是太大意了。他相信知道这条近路的人不只李妈妈一个,所以除了李妈妈,一定还有其他人常常经过那里。
他决定立即将兰亭园通往儿子那座小院的通道封起来。另外,他还得立即回书斋一趟,他现在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书斋里的东西是否安然无恙。
正在这时,李妈妈的弟弟领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从门外走了进来。
“来了,来了,郎中来了。”他吆喝着。
徐士清也懒得招呼,回头吩咐云香:“你让徐庆领着二小姐先到喜鹊庄去等我,我稍后就到。”又对徐永说:“你也跟着一起去,好生保护。”
“是。”徐永应道。
徐士清不想显得太急切,他又吩咐了郎中几句,才缓步朝兰亭园的方向走去。直到走了一段路,发现四下无人,他才施展轻功,疾步如飞地冲到兰亭园的书斋门口。
书斋的门锁着,看到门锁跟昨晚一样完好无损,他首先松了口气,待他打开房门,见书房内整整齐齐,一如往常,连他昨晚放在案几上的茶杯也还在原处纹丝没动,他又安心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