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庄主?哪个林庄主?莫非陈老掌柜说的是宿城第二大山庄玉龙山庄的新任庄主林涌泉?可听说那位林庄主才二十出头,风流倜傥,才貌双全,再看这烂老头……店小二回头又将老汉打量了一番,心想陈老掌柜莫非老眼昏花了,怎会将这么个又老又邋遢的糟老头跟年少有为的林庄主混为一谈?
这时,云雾茶楼的掌柜徐雁也跟着走出了店门,店小二一看便知,掌柜此时跟他想得一模一样。果然,掌柜凑到陈南城跟前,一边用眼梢瞄那老头,一边轻声道:“老掌柜,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我岂会认错人?快去楼上雅座备茶!快!”陈南城寒着脸吩咐完,又对那老头一欠身,恭敬道,“林庄主,此处风大,还请移步小店二楼,暂且歇息。恰好小店刚到一批上等的明前碧螺春,还请林庄主赏鉴。”
徐掌柜仍站在原地犹疑不决,此时那老汉却开口了。
“敢问老掌柜,因何有此推断?”店小二想,那明明是个老人的声音。
敢情这老头自己也弄不明白了吧,陈老掌柜这是怎么了?
陈掌柜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是庄主的手。”
手?店小二朝老头的手看过去,他实在不明白,从那只满是污渍的脏手上能看出什么!不过,说起来,那只手好像只是脏了点,并没有像老头的脸那样饱经风霜。
可是老头听了这句,却笑而不语。
“庄主的大拇指上有颗痣。我记得庄主出生时,老庄主还找人算过一卦,那算命的说那颗痣是火龙飞天之兆,需用水石压一压,因而老庄主特地请人为少庄主铸了一枚翡翠琉璃戒,我看庄主的大拇指上恰有戒痕,再看庄主的身形步伐,像是练武之人,据老朽所知,宿城之内,有上述两大特征的,唯有林庄主一人,再说,庄主脸上虽有污渍,脖子里面却……”
陈老庄主说到这里,已被老头的大笑声打断。店小二惊奇地发现,那分明又成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哈哈哈!陈老掌柜果然是宿城之眼,名不虚传哪!”老汉说话时伸手往上一揭,那顶破毡帽和那几捋白胡子瞬间就飞了出去,他们面前顿时出现一张年轻人的脸,虽衣衫褴褛,但英气逼人,相貌堂堂,只不过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的他,显得有些邋遢。
“哎呀,果然是林庄主,失礼失礼。”云雾茶楼的徐掌柜连忙作揖,一边又对那店小二喝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是谁!快进去备茶!”
店小二此时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他也盼着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好让这装神弄鬼的林庄主快点忘记自己的长相。当下正要转身进店,却听到林庄主道:“不必了,今日我来,一是为了尝尝徐庄主的红枣粥——我远在西域学艺,家父每封来信必会提到这宿城名点,所以我怎么也得尝尝,所以茶是不喝了,只须给我一碗粥便可……”林庄主面带微笑,叫人分不清他这么说是讥讽还是真心诚意,“二来么,我是要把这东西给徐庄主。”
“这是……”陈老掌柜困惑地看着林涌泉送过来的木钵盂。
林涌泉微微一笑。
“只要你给他,他自会明白。——喂!”
店小二发现林涌泉在叫他,不觉心头一跳。
“林,林庄主。”
“请给在下乘一碗粥。有劳了。”林涌泉很客气,不过,店小二还是隐隐感觉两道利剑般的光从他眼睛里射出来。店小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粥可是专门派给穷人和乞丐的,林庄主硬要来凑这热闹,这可怎么办?
“唉,林庄主,这粥岂是你该喝的,还是上楼喝茶吧……”徐掌柜在一边劝道。
“我就爱这一口,快点盛吧。”林涌泉语气坚决。
徐掌柜为难地看看身边的陈老掌柜,老人家却望着那只木头钵盂发呆,徐掌柜正想说话,却听一阵马嘶声由远至近,再一看,却见不远处有几个人策马而来,为首的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穿青衣黑裤,另一个则一身黑衣,再仔细一看,那黑衣人竟是云台山庄的庄主徐士清,后面跟着的那匹马上坐着的则是庄主的跟班徐庆,后面那几个人则从来没见过,不过看那神色,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店小二心里打起鼓来,出什么事了?
果然,徐庄主路过云雾茶楼时,径直策马而过,若是往日,他必会下马歇息,即便不是,也会在马上跟两位掌柜及领粥的穷人打个招呼,可今天他却直往前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店小二正在纳闷,就见庄主身后的徐庆又策马回了过来,他朝陈老掌柜嚷道:“陈掌柜,庄主有令,立即回庄议事。”
说罢,徐庆又调转马头朝云台山庄飞驰而去。
“这是怎么了?”徐掌柜望向陈老掌柜。
陈老掌柜并不作答,而是朝林涌泉作揖道:“林庄主……”他刚一开口,林涌泉即伸手阻止他再说下去。
“陈掌柜不必客气,贵庄有要事商议,但走无妨。”
陈老掌柜却走到林涌泉近处,轻声问:“敢问林庄主,是否知道我家庄主今日要回来才特意送来了这个宝物?”陈掌柜掂了掂手里的木头钵盂。
林涌泉笑而不答,他兀自拿起粥勺,舀起一口热粥送到嘴里,“好粥啊,徐庄主真是个大好人!哈,里面果真有枣子!”他嘴里吐出一颗枣核,只听“扑”地一声,那枣核竟然如飞镖般弹出去,死死地卡在了店门旁的木头门框上,看得店小二心惊肉跳,暗自后悔,我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一位爷呢!
“林庄主,可否告知老朽这宝物的来历?”陈掌柜又道。
林涌泉放下粥勺,朗声笑道:“陈掌柜,你只须将这东西带给徐庄主,他自会告诉你它的来历。在下告辞了!”林涌泉说罢,便纵身一跃,飞了出去,店小二惊讶地发现,在云雾茶楼的对面,原来早已有匹白马等在那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涌泉已经骑上马朝东而去。
“老掌柜,你看庄子里是不是出事了?”徐掌柜不安问陈掌柜。
陈老掌柜沉吟片刻道:“我立刻回庄,这里你们先照应着。施粥也是大事,不可轻慢。”
“是。”徐掌柜应道。
陈南城一跨进云台山庄的内院,就听到屋里传来一片哭声,他一听便知那是庄主夫人文蕙的声音。陈南城知道庄主此次出庄是去临沂探访岳父母文镖师一家,同时报告文蕙生子的喜讯,本来还说要请岳父母一起回庄小聚几日,顺便喝孩子的满月酒,可如今两位长辈没有同行,文蕙又哭得如此伤心,看来文家镖局八成是出事了。
果然,陈南城一进门,就见文蕙捧着一件男人的旧衣服泣不成声,她身边的陪嫁丫环彩琳也一样泪水连连,庄主徐士清正在安慰夫人,看见陈南城,连忙道:“老掌柜来得正好,我正有要事找你。”
“庄主有何吩咐?这几位是……”陈南城看见堂前站着一个布衣男子和一个小丫环,他认出来,他们是刚刚跟在庄主马后一起回庄的,看他们的神色,都有些萎靡不振,尤其是那个小丫环,似已经精疲力竭,快要昏过去了。
“他们是我岳父家的人。这位是夏寿云夏师父,这位是我岳母的贴身丫环,叫小莲。来人……”徐士清大约是看出这丫头精神不济,大声唤道,不一会儿,从外面跑进一个丫环来,“快去给这位小莲姑娘拿点水和点心来,这一路上,她没吃过什么东西。”不一会儿,那丫环便给小莲拿来了一杯水和两块松糕。小莲喝了两口水,又瞅了松糕几眼,楞是不敢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自己不饿,谢过了那个丫环。
陈南城想,这个小丫头分明是又饿又累,若是平时,按徐士清的脾气,定会让她先去休息,可如今硬是把她留在堂上,莫非是有话要问?看来文家定是出大事了,陈南城想到此处,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庄主,此次去临沂,文镖师一家可都安好?”
徐士清摇头,黯然道:“老掌柜,我就是要跟你说此事。我岳家出了大事,我岳父被人害死,岳母和妻妹都不知去向!”
什么!?陈南城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士清瞅了陈南城一眼,又叹了口气,这才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那天我到岳父家,是清晨卯时,镖局府门大开,里面一片狼藉,我一边喊人,一边进入,可我一直走进内堂,竟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待我走到大厅,发现大厅里有个红木箱,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我岳父的尸体。”徐士清说到这里,文蕙再次嚎哭起来,徐士清低声吩咐丫环彩琳,“扶夫人到内堂休息,我和陈掌柜、夏师父还有话要说。”
“不,我要听!那是我爹!”文蕙抹着泪,带着哭腔道。
徐士清似是无奈地瞥了妻子一眼,道:“好,你只管听,可不许插嘴!”
文蕙没搭腔,边拭泪,边点了点头。
徐士清继续说了下去。
“我岳父的尸体在那个红木箱子里,我找人搬出来一看,岳父大人当真死得很惨,他的后脑竟被人切掉一半。”
这句话惊出陈南城一身冷汗,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脑似有冷风吹过,不由哆嗦了一下。
徐士清道:“我惊慌之余,赶紧四处找人,可镖局里竟一个人也没有,岳母和妻妹文兰都不在家。我觉得甚是奇怪,便立刻找邻居打听,可他们都说没见过她们,后来其中一个邻居让我们去附近的酒馆找找,可能会碰到夏师父,于是我们就去了,谁知果真在那里碰到了夏师父和这位小莲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