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滨大惊,亏得这时王妈妈来催她,她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徐滨见她到了门口,还不时回头瞧他,也不由叹了口气。
林清芬走后,徐滨想,久盼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他先一个人在屋里整理了一遍思路,随后从地板缝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木片。这是他从床腿上剥下来的,已经藏了有个把月,只等着哪天派上用场,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他将木片塞进门缝,轻轻拨弄了几下,外面的门栓便一点点移开了,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因怕它发出更大的声响,他连忙扶住门,同时站在门后一动不敢动。等了许久,他见屋外什么动静也没有,才慢慢拉开了门。
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听到楼上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那些哑巴丫环眼下都在楼下的厨房包粽子,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真是机会难得。
他为防走路发出声音,脱下鞋子,拿在手中,随后,几乎不假思索地快速通过楼梯,奔下了楼。在下楼的时候,他好像听见有人打开了门,但这时候,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今天是阴天,鲨鱼不会出来,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而事实上,他也已经没时间考虑了。
等他离开紫楼的时候,他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关门声和一连串惊慌失措的呀呀声。他只当没听见,拼命朝海滩飞奔。他一边奔,一边对自己说,哪怕是跳海,哪怕是就此丢了性命,我也要离开这里!
我要游出去!我要回家,白箫在等着我!爹娘在等着我!我要回家!
一想到这些,他的脚步更快了,耳边不断传来咿咿呀呀的呼喊声和呼呼的风声……
忽然,“噌——”一个短促声音在耳边滑过,接着,又是一声“噌——”他看见一根箭掉落在自己的脚边,他心里惊叫了一声,不好!放箭了!
“噌——”又是一箭掉在他身边。
他加快了步伐。
“噌噌噌噌——”无数短促的声音包围了他。忽然,他觉得右肩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接着剧痛朝他袭来。他来不及细想,越发拼命朝前奔去,只是这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右臂动不了了。就在这时,他看到一艘小船正飞速向岸边驶来。他举起未受伤的左臂奋力向船上的人示意,一边径直奔进了海里。他对自己说,哪怕他们看不见我,也得试试!我不能就这么被他们射死!
他挥舞了一阵,那艘小船好像真的看到他了,终于朝他驶来。等到海水几乎快要浸到他的脖子时,那艘船正好摇到他的面前,他用尽力气跃上了船。
徐滨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道姑,她身边有两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和两个船工模样的人,几人一见便知不是普通人。他刚才舍命一奔,外加受了伤,如今已经力竭气喘,待坐定之后,才向老道姑跪倒,“多谢道长及各位搭救之恩。”
老道姑和蔼地朝他一笑:“我等也是路过,救你只是偶然。你跟那林涌泉是何关系?怎会在此地呼救?”
徐滨想,看这艘船刚才的情形绝非“正巧路过”,这些人既不愿实话实说,我且也藏一藏。所谓江湖险恶,以后等彼此熟识了,若他们对我真无敌意,到时候我再表明身份也不迟。于是躬身道:“小的名叫赵天,去年被林家抓到岛上当民夫。因思家心切,我铤而走险想越海逃脱,不料一到海边就被他们发现了,本以为此番逃跑小命定是不保,不曾想竟巧遇道长的船,真是万幸。”
那老道姑朝他微微颔首,继而对身边人道:“看来这林贼是做了不少孽。”又问他:“你家在何处?”
徐滨想,这老道姑看来也是江湖中人,云台山庄在江湖中有些名气,不如就冒充云台山庄的长工,趁机也可以打听一下山庄里的情形,于是便道:“小的乃宿城人氏,原是宿城云台山的长工。去年中秋节前被绑到了这岛上。”
“如此说来,你已离家有八个多月之久了。”
“正是。也不知庄里现在是什么情形,庄主他老人家是否——是否安好。”徐滨说到这里,觉得自己的用意太过明显,怕老道姑会发觉,忙又补充一句:“小人在山庄时,曾受庄主大恩。小人被擒时,庄里正忙着筹备少庄主的婚事,现在算起来,少庄主也该已经成亲了……”他说到这儿故意停住话头,等着对方说下去。
这时老道姑身后一个船工走上前说道:“这位兄弟,看来你是真的被劫了许久了,去年中秋后江湖传言云台山庄的少庄主在新婚之夜被骗失踪,那老庄主徐士清遍寻不着,也于前些日子病死了,至于那少庄主夫人,听说是离家去找那少庄主去了,如今这云台山是没啥声势喽……”
什么?
爹死了?白箫走了?
徐滨听闻此言犹如五雷轰顶。他真没想到,离家八个月,庄子里竟会有如此大的变故,慈爱的父亲撒手归西,白箫又背井离乡、出门寻夫,可怜她孤身一人,又毫无江湖经验,遇到凶险怎么办?母亲从不喜欢她,估计她这一走也是被逼的。他这次被劫,不知道庄子里又有多少人会嚼舌头根子,她的处境可想而知……
“小兄弟,你还好吧?”那船工见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关切地问道。
徐滨欲回答,却张开嘴说不出话,此时,肩头的剧痛已经蔓延到全身,他觉得身子莫名地摇晃起来,接着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再醒来时,已是深夜。
他隐隐听到说话声,便微微睁开眼,发现之前跟他说过话的那个船工模样的人正坐在他的床头,在跟坐在屋子另一头的一个年轻女人说话。他们声音虽然很轻,但因夜深人静,徐滨还是句句听在耳里。
“你看师父今后会有什么打算?”那女的问。
“不知道。”那男的回答,“既然丐帮的人说看见皓月师叔跟林涌泉走了,那自然是错不了。丐帮人多势众,眼线又多,岂会看错?”
“可他们怎知那是皓月师叔?他们只说是个三十多岁的女的,这样的女人普天之下还不多的是?我也三十多了,难道我也是皓月师叔?”
“这倒也是。”那男的似乎觉得女人说的颇有道理,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大概这皓月师叔总有啥特别的标记吧。我听说她过去使的是根长鞭,也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改变,据说这皓月师叔从小就喜怒无常,任性得很,因而当年玄净太师祖还给她起了个诨名,叫什么御风,那意思原是讥讽她像风一样变来变去,谁知,她后来就把她那根长鞭叫做‘御风鞭’了。”
徐滨听到长鞭二字,不由想起了一个人。他在岛上散步时曾见过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女子,当时林清芬告诉他,那是林涌泉的心上人,姓贾,使的就是一根长鞭。莫非,他们说的皓月师叔指的就是她?他一时难以确定,只得继续听下去。
“说起来,这皓月师叔也失踪好些年了。”那女的又道。
“是啊,总有十年了吧。据说,她从小不喜欢被人管束,偏偏她姐姐——我们的师父,又特别爱管她,你说这两人能合得来吗?我听说,她俩从小就不对路,两人一碰上就打。有一次两人当着玄净太师祖的面就打起来了,太师祖一怒之下就罚两人各自面壁三个月。可谁知道,这皓月师叔还不服师命,夜里偷偷跑到我们师父的山洞口叫阵。不过她那时还只是个小姑娘,根本不是我们师父的对手,我们师父两招就把她打败了,还用内力把她给震出了十几米远。自那以后,皓月师叔就指天发誓,一定要学成无上武功,打败她姐姐。她那时还在我们师父面壁的山洞门口用剑刻字,什么‘水落月出,天光地亮’,那水就是映照我们皓清师父的清字的,月自然是说她自己。那意思就是,她把皓清打败了,天都亮了。当时的皓月师叔才入门三个月,性子却是比蓬莱派的任何弟子都刚烈,经常口出狂言。你肯定不信她还曾指着甘傲天的鼻子骂他是猪猡转世。”
“哈哈,猪猡转世,皓月师叔说得还真像。”那女的轻笑起来。
徐滨听到这儿,才知道他们口中的师父,原来就是被称为“蓬莱四子”之一的千秋剑沈皓清。他曾听爹说起过,当年蓬莱派有个女道姑,因与武当掌门一言不合,便率众摆阵武当山,双方经七天七夜的激战,最后蓬莱派大胜而归,从此以后蓬莱派便在江湖上名声大振。当时去挑战武当的四名蓬莱派弟子,后来被江湖上称为“蓬莱四子”,其中之一就是千秋剑沈皓清。而刚才那船工提到的另一个名字,好像也是“蓬莱四子”之一,那人便是神仙手甘傲天。看来,这个船工和这个女人都是沈皓清的弟子。
忽然之间,徐滨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他本想回云台山庄后,请爹教他新剑招,好对付林氏父女,现在爹亡妻走,学新剑招是没指望了,如果就这样回去,一来不能报仇,二来,母亲那里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若说出实情,岂不被人耻笑?今后他还怎么做人!如此,倒不如拜在一位名师门下,苦心学艺,一边也可寻找白箫的下落,等一朝学成,便去杀了那林氏父女,一雪前耻,到那时再回山庄,也好给母亲和妻子一个交代。
如此,打定主意后,他便睁开双眼,叫了一声:“兄长,这位兄长。”
那男人听到了他的呼唤,忙凑了过来。
“兄弟,你醒啦。”
他点点头,勉强直起身子,感觉头还有点晕,肩上的伤似乎已经好了许多,低头一看,已经有人给他做了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