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家离开之后, 容幽手上只剩下许院长的照片。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个人其实姓傅,母亲姓许, 和白家小少爷白瀚是生死之交, 曾经任职皇家的宫廷行走。
他回去与傅定和霜楼分享了一下情报。
说到“傅”这个姓氏,可以说是非常显赫了, 财相傅潜就是现在傅家的家主, 也是主支。其他族裔也是非富即贵,很多正在财相大人的领地上任职。
再说到“宫廷行走”这个职位,虽然是个没有权力的虚衔, 但一样非同一般。这个位置一般只会留给贵族子弟,从年纪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做皇子们的伴读,为未来皇帝积累班底。同时,侍卫身份也很适合在皇帝身边培养一些苗子,将来即便不为新皇效力,也可以下放出去担任要职。对贵族子弟们来说,做了皇宫的侍卫,就代表身份上的晋升,未来是一定可以得到一个爵位的,在此期间也一定会广泛结交其他侍卫, 以图后效。
那么, 现在龙卫三上很多贵族对许院长有熟悉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把上面所有的条件结合起来,人工智能圈定了一个人。
这个人让傅定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是傅定的亲哥哥,傅宇。
然后容幽和霜楼也挺吃惊的。
容幽道:“你居然认不出自己的亲哥哥?”
傅定镇定地笑了笑,说:“先不说他整容过。我是我爹第八十一个儿子,前头那么多哥哥姐姐,哥哥姐姐们又带来那么多嫂子姐夫,又生了那么多儿子女儿,我大哥孙子都几十个了;后头那么多弟弟,最小的前两天刚出生。换了你你也记不清……”
“傅九九,”容幽喊他小名道,“请你切入正题。”
傅定于是正色道:“我知道傅宇,他是我的三十七哥,当年他失踪的时候,我刚刚六岁,他还送过我一个玩具,可惜我没什么印象了。他母亲姓许,是一位不能化龙的龙血成员,动静闹得很大,你到现在都能听到关于这件事的八卦,我也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听说她当年一意孤行,非要和我爹好,家里人拦都拦不住。”
容幽说:“你爹当年就已经有三十六个儿子了吧……”
“咳,说不定当时还有几个是肚子里的,我记得了。”傅定说,“不过我爹应该对那位许大姐是真爱,因为在傅宇出生之后,足足十多年,我爹都没有新的孩子出生。所以在我们家,排行三十六以下的兄弟都很老了,但是之后的兄弟都还算年轻。”
“真爱的保质期也就十年。”霜楼忽然冷冷插嘴,“之后又生了整整一百个儿子。”
室内有点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
傅定咳了一声,说:“嗯,也不能用一个特例概括所有男人。我觉得容幽这样的,明显就很长情。”
室内更沉默了。
傅定不明所以,小心地分别看了看容幽和霜楼的脸色。
还是容幽用新的话题打破了沉默,说:“傅定,你方便帮我查一下傅宇失踪的事情吗?”
傅定说:“这件事应该也曾经闹得很大,但是我爹这些年讳莫如深,已经没人敢提起我这位三十七哥了。我要查的话,你得给我点时间。”
“谢谢你,”容幽说,“我这里要去做另一件事。既然当年许院长……不,傅宇是那种四面楚歌,只有一个白瀚在帮助的情况,那么他要找人做整容手术就没有别的渠道,很可能是地下非法交易。我要去找找看,当年那个医生是不是还在。假如他还在,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霜楼说:“我知道这里的黑市,你跟我走。”
最早的时候,容幽是不相信银河帝国的帝都也能有黑市的。
但是他后来发现自己显然太天真,越是这种富丽堂皇的地方,里面的人就越需要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幕布,帮他们挡一挡正在自己手里交易着的东西。
而黑市的医生往往会有自己的账簿,防的是有雇主存心杀人灭口。容幽想找的,就是记载有“傅宇”这个名字的账本。
在这里,手艺很好的整容医生明显是抢手货中的抢手货,当容幽问起二十年前的医生时,还有情报人员能够如数家珍地念出来。
不过,当他们道明来意,准备去找这位医生时,容幽被黑市的人拦住了。对方表示:“既然不是想来做手术,那么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我们更愿意相信本地人,至于原因嘛,你们想必也知道。”
霜楼回过头,微微对容幽摇头,示意他可以先走。
容幽知道霜楼的本领,这个黑市里的人恐怕也没胆量动明亲王的心腹,于是比了个手势,便走出去等候。
在等霜楼的时间里,还有两拨人在跟踪容幽——这就未免太小看人了,恐怕是以貌取人,把容幽当做了刚出茅庐的小少爷。
容幽理都不理,主动走进一家小店,点了一份面条,坐在窗边光明正大地刷起了新闻。
上菜时,服务生走得近了一些,立刻触发了容幽的警觉,抬头看了他一眼。
服务生看起来颇为好心,低声说:“先生是刚从监狱还是军队里出来?我哥那时候也是这样紧张。我只是想提醒你,外面有两个人是本地的小偷,刚才一直在张望你,等会儿你用完饭,请小心走大路,别再来我们这了。”说完,又免费给他上了一杯柠檬水。
容幽无动于衷,自顾自将面吃完,才将水一饮而尽。
远处,服务生向外比了个手势:两倍剂量,大象这个时候都该困了。
这一边,容幽已经起身向外走,刚出门就被迎面而来的两个人直接撞了上来。
来人都已经握住了口袋里的武器,正准备一口气从左右分别制住容幽的双手,忽然就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道从前向后扑来,硬生生将自己推飞到了空中。
容幽两手还插在口袋里,走出店外的步伐都没变过,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幽深的双眼里似乎根本看不见那两个人影。随着他精神力一收,这两个人凌空转体几圈,直接被掼到了对面的墙上摔下来。
其中一个人倒是颇有骨气,一声不吭地抽出囊中白刃,直接扑了上来。
这对如今的容幽来说简直司空见惯,他伸出一只手,在侧身闪躲的同时精神力一刺,对方那把武器就脱手而出,落入了他的手里。
容幽反手扣着刀,用精神力作弊,将它在掌中耍了两个刀花,说:“你们招惹错人了。”
说完,这把刀便飞旋而出,刚刚好将对方的小腿给钉在了地上。
另一个人才刚刚从墙下爬起来,看得目瞪口呆。
容幽看着他说:“愣着干什么,想请我吃饭?”
对方如梦初醒,连忙冲过来扶起同伴,一瘸一拐地走了。
容幽解决完两个不长眼的小贼,径直向着一条巷道走去。
穿过明亮的街区,他看到一支反重力悬浮车队正停在那里,侍卫们纷纷注意到了他,前来拦截。
容幽径直从当中穿过,用精神力分开这些人,随后就听到了他们手中武器上膛的声音。侍卫队长道:“立刻停下脚步,否则我们将以冲撞车驾的名义,将你就地格杀!”
话音刚落,车中有一个人忽然说:“退下吧,殿下认识他。”
整齐的“哗啦”一声,所有武器立刻下垂了,侍卫们纷纷散开。
容幽慢慢走到车前,玻璃是单面的,他看不见里面。但他知道有位老熟人在里面,因为刚才的精神力波动他是不会认错的。
“殿下别来无恙,连老习惯也没有改。”容幽对着车窗说,“每次我遇到什么情况,您总是喜欢看看;刚来时劝我离开这里的那封信,想必也是您的授意。过去一年多也是承蒙您的关照了,不过,我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车内良久没有声音,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正是什么神色。
容幽的心里忽然觉得很是快意,又说:“有位先生当年说的没有错,龙是从来不需要依靠别人的存在。虽然有些温暖听上去很美好,不过未必就是龙想要的。”
他说完,伸手敲了敲车窗,示意里面的人将窗降下来一点。
但里面却没有动静。
容幽的精神力静静摸上了车窗,感觉到里面也有一股力量无声地蔓延过来,阻止了他的动作。
两人在沉默中微微较劲了一会儿,容幽陡然间收走了全部力道。
等里面的人同样撤回时,容幽又突然打了个回马枪,一击将车玻璃打出了裂纹。
透过模糊的裂痕,他看见了谛明。
谛明并没有看他,因此只能看见侧脸。他靠坐在座位上,双目微合,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小幽。”
第一声呼唤出口,过去一年间所有的回忆忽然间纷至沓来。
那些温暖和决绝都不是假的,都曾经存在过,曾经让人高兴过、惆怅过、紧张过、动容过。
鹰山下的树荫,白汀湖上的烟花,鲤鱼与美酒,灾难后一个温暖的怀抱。
以及离别时的沉默。
“殿下那时候恐怕忘记了一件事,我来替您补上。”容幽说,“‘再见’。”
他说完,从怀中取出一片龙鳞——正是谛明临别前给他的那片青色龙鳞。
容幽将它直接丢到了旁边侍卫队长的怀里,然后冷酷地说:“分手费就免了。我连您都不稀罕了……还稀罕一个死物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