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主仆两人在屋里哭的昏天黑地,立夏在窗户下面听得清清楚,听得差不多没啥新闻了,外头又天寒地冻的便想着回去。临走之时又叮嘱绍姨娘屋里的丫头婆子,都把嘴巴闭紧了,就是闭不紧也没什么,自家姑娘行事,连江氏都不敢很管,更何况一个姨娘。
立夏回到屋里把周嬷嬷和绍姨娘的话原封不动的转给沈书娴,又道:“我真没见过像绍姨娘如此糊涂的人,怎么就能怪上大爷了。”
最该怪的是皇帝,但这种话是想都不能想的,那也该怪绍家的那些亲友们,为什么得知她那样了又不去赎她。倒怪沈书君赎了她,妓院卖人,他就是个买主而己。
沈书娴听得也有几分感叹,她本以为绍姨娘如此,要么是没摸清沈书君的脾气,要么就是想着家人的惨状。千金小姐都没入奴籍,男丁们应该杀的差不多,可能是想着父兄惨死,无心妆扮之类的。
哪里想到她竟然是在怨恨沈书君,幸好沈书君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弄不好就直接把她送回原处,那时候都可能就知道沈家的好了。
“那周嬷嬷……”立夏不知道说什么好,像周嬷嬷这样,说她吃里扒外好像也不对,但姑娘的丫头偷偷的往姨娘屋里跑,好像也不大好,江氏知道了只怕不高兴。
沈书娴笑着道:“周嬷嬷也是难得有良心,绍家败落了,还能想着旧主。”周嬷嬷只是去劝劝绍姨娘好好过日子,不能说她有错。真要是看到旧主流落至此,却是不闻不问,那才是没良心,至于江氏那里,她肯定会跟江氏说明。
守完岁丫头们侍侯着吹灯睡下,天不亮丫头就起,新年肯定要起的早。新衣服新头面早就准备好,两个丫头侍侯着妆扮上,新年一天,肯定要收拾的漂漂亮亮,看着才喜庆。沈书娴带着丫头们过去,头一件事就是祭祀。程序跟昨天晚上的差不多,祭祀完毕才是家宴,绍姨娘照旧站着。
沈书娴留心看去,新年头一天绍姨娘倒是妆扮了,一身紫衫,估计是吴姨娘送的那两套,头上首饰有头一天进门时带的,还有两件却是江氏以前带过的。脸上神情虽然不像林姨娘那样,但好歹也有点笑脸了,不至于让人觉得晦气。
吴姨娘领着姨娘,丫头媳妇们拜了年,家宴算是完毕了。然后忙碌的时候就来了,初一肯定有亲友来往拜年,能打发婆子去的江氏早就安排好了,估摸着哪家要来,早就备下贺礼。
沈书娴去年就跟着江氏应酬,今年肯定也要跟着。倒是吴姨娘病着,江氏想想让她歇着,换上林姨娘,至于绍姨娘,江氏犹豫一下,还是沈书君道:“把她带上吧。”今天妆扮的还不错,脸上也有点笑脸了,绍姨娘这样的长相带出来还是挺长脸的。
江氏虽然心里不是很高兴,但也只得点点头。
前头后头戏台都搭起来,今天初一只是相互拜年问侯,倒不用准备席面。前头沈书君招呼男客,江氏带着沈书娴及两位姨娘招呼女客,绍姨娘一亮相立即被女客们包围了,当即就有相熟的太太道:“好俊俏的人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不知道。”沈家前头两个姨娘都是正式摆酒抬进门的,现在这个绍姨娘比前头两个都俊俏,反而没动静了。
江氏笑着道:“年前大爷上京,在京城买的一个丫头,爷说摆酒太费事,敬碗茶就算了。”
林姨娘也在旁边接话道:“勾栏里的清倌人,也就我们奶奶这样贤慧。”
江氏眉头皱了一下,虽然说商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但妾室是勾栏出身,说出去终不是多体面的事。便轻声对林姨娘道:“你也少说一句吧。”
林姨娘这才低头不吭声。
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江氏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把沈书娴和绍姨娘留家里,可能还有亲友来,让她们招呼一下,江氏则带上林姨娘出门转转,有些打发婆子去就好了,有些则要亲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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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上午迎来送往,直到快午饭时间客人才慢慢少了,沈书娴笑得脸都有点僵了。姨娘不算正经主子,再加上林姨娘又特别说明绍姨娘是勾栏里出身,沈书娴如何敢让她招呼来客,只让她旁边站着,算是凑个人场。
林姨娘会那样说,也有她自己的考量,家里有个勾栏里出来的妾室,丢人也是正妻丢人,与她无关。相对来说,要众所周知绍姨娘勾栏里的出身,只怕以后江氏就是想带着她出门应酬,也得考虑一下。
要是以后江氏都不带绍姨娘出门应酬,对林姨娘才是真有利。吴姨娘一直这么病怏怏的,初一招呼都没带上她,估摸着是担心身体出状况。出身不错,又健康的姨娘只有她了。姨娘也是需要社会地位的,尤其是商户人家的姨娘,宠妾灭妻,把妾室扶正,在商户里头也不是没有。
“都这个钟点,怕是没客过来,姑娘先歇歇喝口茶吧。”绍姨娘突然走过来对沈书娴恭敬的说着。
沈书娴心里愣了一下,要不是昨天立夏到绍姨娘房门去听了绍姨娘和周嬷嬷的对话,她会觉得理所当然。毕连江氏对她是客客气气,姨娘再讨好她都不为过。只是绍姨娘心里对沈书君都是怨恨着的,突然来讨好她,真是应了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心里这样想,脸上仍然一脸笑,道:“姨娘也辛苦了,也坐下歇歇吧。”
绍姨娘却是不坐,转身给沈书娴倒了杯茶端了上来,沈书娴接过来却是没喝,只放在旁边桌子上。笑着道:“姨娘怎么这般客气,可有什么事?”
绍姨娘忙笑着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只是给姑娘端杯茶而己,哪里就说有什么事了。”
沈书娴正要开口,那边就有婆子过来传话,前头沈书君那里散了,江氏带着林姨娘也回来了,马上就要摆席吃中饭。
“走,我们也过去吧。”沈书娴笑着说着。
沈书娴先回屋换了衣服才去了江氏的正房,换衣服的时候沈书娴心里还嘀咕着,难道昨天晚上周嬷嬷给绍姨娘思想工作做通了?还是绍姨娘真恨上了沈书君,打算先得宠,然后再害他?想想绍姨娘那脑子,沈书君花大把银子把她从勾栏里弄出来,结果都被她恨上,也不是全无可能性。
中午一起吃了饭,下午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忙了。不过明天是初二,女儿回娘家的时候,江氏自是不必说,林姨娘也有娘家的,就是吴姨娘虽然说父母己亡故,但还有一个叔叔,明天也要过去一趟,唯独绍姨娘,去无可去,江氏留她家里。
“大姑奶奶带着砚哥儿到门口了。”婆子进门来报。
沈书君眉头皱了一下,他不喜沈大姑奶奶,但现在她初一带着儿子上门来,也不好赶她出去。便起身对江氏道:“只说我不在家,你招呼她两句就是。”
江氏点头。沈书君自去了吴姨娘院里,吴姨娘身上不好,早上磕头拜年之后就回屋歇着了,沈书君并没让她出来。
一时间沈大姑奶奶领着砚哥儿满脸笑容的进来,进门先让方砚给江氏磕头。江氏早包了压岁钱让冬至拿过去,方砚又磕头。江氏这才让坐,沈大姑奶奶拉着方砚坐下来,先问侯了几句,这才问:“怎么不见弟弟在家?”
“出门喝酒去了,怕要晚上才能回来。”江氏说着。
沈大姑奶奶一脸婉惜的模样,道:“年前就知道弟弟从京中回来,想着家中事多,就没敢来打扰。本想着明天初二过来,只怕妹妹也要回家去,就今天来了,没想到还是如此不巧。砚哥儿过继过来,还没正式拜见过舅舅呢。”
江氏听得这话淡然笑着,却是道:“明天初二大姑奶奶该去沈大爷家里才是,如何想着来我们这里。”初二回娘家,沈大姑奶奶也该去沈大爷那里一趟。
沈大姑奶奶忙挥手道:“妹妹快别如此说,直到此时我要是还看不透,就真白长了这双眼。我那兄长天天在外头眠花睡柳,何时管过我这个妹妹的死活,上回的官司要不是妹妹给我出头,哪里有现在的日子。我要是再不知道知恩图报,真是猪狗不如了。”
想跟沈书君亲近,那就必须跟沈大爷断路,二选一,她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选哪一个。那样的哥哥,断路也好,省得以后真败了家产还到她门上来讨钱。
这么一番话江氏听得比较舒服,沈大姑奶奶主动过来投诚,也算是好事一件。跟沈大爷的关系是没办法了,像沈大姑奶奶这样的至亲,全部走断路了也未必是好事。
姑嫂闲话,江氏又让绍姨娘过来拜见,沈大姑奶奶己经得了消息,知道沈书君又得一佳人,勾栏里的清倌人。现在细细打量,果然是漂亮,当然她不会当着江氏的面夸姨娘,只是夸江氏:“妹妹果然是贤慧,我那弟弟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气,才得你这么一个贤妻。”
江氏听得只是笑,沈大姑奶奶突然又道:“前几日我恍惚着听谁说,半年前江家小爷在外喝酒时,惹了什么人物狠打了一顿,一直在家养伤,却不见好,年前的时候听说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