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收拾完饭桌从屋内出来,一出门便看到了这一幕。
风吟受尽委屈般躲在二爷怀里,肩膀抖动着轻声啜泣;二爷轻轻环抱着她,轻抚着她的长发小心安慰。
目睹了如此场景,婆婆惊住了,一下愣在了原地。
不止惊于眼前二人的亲密,更惊于这接二连三的异常。
情绪如此起伏的风吟,自己从未见过;举止如此出格的二爷,自己更是想都未敢想过。
可这……这究竟是为何呢?
婆婆心“突突”跳着,连自己出来是做什么的都忘记了。
直到吴继风看向她,她接过那并不友善的目光,才回过神动了动身子,缓缓躬身行了个礼,道:“二爷来了。”
风吟听到声音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哪里。肩膀一抖,猛地松开手从吴继风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低下头,手指紧紧扯住了自己的衣角。
只是之前哭得太过伤心,纷乱的情绪一时间还有些不受控制,从背后看,上半身还依旧有些颤微微抖动着。
吴继风微一点头示意,脸色依旧不好。右手轻轻按住风吟的肩膀,助她缓和精神。
婆婆终究按不下心头疑惑,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低头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风吟不想回答,更无心寻觅借口,便只是摇头,却不言语。
婆婆眉头皱得更紧,疑问出声:“那是谁给你委屈了?”
从前就算在文月那里受了委屈,她也不会如此,所以究竟会是谁会惹得她这般样子。
未及风吟反应,吴继风便开了口,语气却隐隐有些不似以往温和,“闻烁性急,做事也不和缓,拌了几句嘴,婆婆不必担心。”
婆婆眉头依旧没有展开,却也不便再问,便道:“也是,想来府里便也只有他敢欺负你了。”
风吟抬头看看小叔,没说什么便又低下了头。
吴继风缓了脸色,又道:“再亲近,吵几句嘴也是有的,过几日便好了。”
都如此说了,婆婆只能点点头,不再追问,只道:“二爷,天冷,有什么话还是进屋说吧。”
吴继风垂了眼,回道:“我就不进去了,无言大师今日突然兴起,约了我比剑,我想着正好能带风吟散散心,这才过来了。”说着低头拉起风吟,嘱咐道,“去多穿些衣服,咱们这次骑马过去,即刻便走。”
风吟一时反应不过来,疑惑道:“今日吗?”
婆婆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本能地阻止道:“这马上就是年关了,风吟体弱,再往外跑,冻着可就不好了。”
吴继风将风吟往屋里推,回道:“只是去住一晚,明早便回来,大师那里炉火旺,你告诉大哥不必担心。”
风吟一听这话更诧异了,转头问道,“我们今日不回来了?”
婆婆心中不安更甚,视线停在了风吟此时更鲜红耀眼的双眸上,道:“这,恐怕还是得先向姑爷禀报一声,老奴传话不大妥当。”
这话引得风吟心中不悦骤起,双手紧握,低下头脸色黯淡下来。
吴继风看向婆婆,语气轻缓却又异常坚定,“节前祈福正是时候,我求大师为大嫂请个平安香,顺便让风吟沾沾佛气,大哥一定没意见。”
说着又将小院打量了一番,道:“正好这里也还没开始收拾,我让风吟自己挑点喜欢的物件,回来时摆在屋里,也能喜气些。”
婆婆想想文月高挺的肚子,又顺着二爷的目光扫了一眼院落,实在不好说反驳的话,便只能松了口,看向风吟道:“能为你母亲祈福,想必你也高兴。既如此,多穿暖和些吧”。
风吟吐出一口闷气,跟在婆婆身后进了屋。
再出来时,风吟一身厚重的墨色披风穿戴整齐,披风的帽子也规矩戴在头上。浑身上下包裹重重,一张小脸在厚重的帽子下被白色毛领包裹着,看不清模样。
吴继风看着包裹得如此紧实的风吟,心里自然明白这是婆婆有意在遮挡她的眼睛。心中虽然不快,可却也明白若是不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便也没有说什么。
向婆婆点头示意后,吴继风拉着风吟走出了小院。
来到后门时,院门是打开的。风吟抬头向外看,一眼便看见了等在门外的李吉和他身后那匹高大健壮的白马。再往旁边一瞅,自己常坐的那顶轿子也在,轿夫立在四角,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风吟有些疑惑,转头去问吴继风:“咱们不是骑马去吗,怎么轿子也在?”
不远处的李吉将这句话听进了耳中,急忙转头向轿夫们摆着手使了个眼色。轿夫们也机灵,一下子便领会了命令,抬起轿子便离开了。
吴继风看着这一幕笑了起来,对风吟道,“瞧,可不就得骑马去了吗。”
风吟也被李吉的样子逗得扯动了嘴角,遮挡在心头的阴云这才散去了几分。
李吉牵着白马走到吴继风跟前,将缰绳恭恭敬敬递到了主子手里,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怕冻着咱们大小姐吗,才把轿子也准备下了。小姐想坐轿有轿,想骑马有马,什么都耽误不了就是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暖炉递到了风吟手上,道,“刚加的炭,到寺之前肯定灭不了的,小姐您好好握着,仔细别冻了手。”
风吟看他一眼,握住暖炉轻轻点了点头。
吴继风笑着看他一眼,吩咐道,“我今夜住在寺里,你看好府里,不许出任何差错。”
李吉想到影卫便领会了主子的意思,神色难得正经起来,道,“您放心。”
吴继风点了点头,李吉随即便退了下去。
终于等到只有两人了,吴继风伸手将风吟拉到马前,扶住她的腰作势要将她托上马背。
可是风吟却不动,挣脱他的手转过脸来看向了他的眼睛。
“怎么了,有话要说?”吴继风知道她的性子,便抽回手看着她。
有话要说,当然。
一肚子的话就堵在嘴边,一肚子的疑问就憋在胸口,可害怕问出口就会失去这唯一一个至亲之人,所以不能问。一想到这些,委屈就升起散不去,风吟拼命忍,紧紧咬住了下唇。
可是此时想问的却不是这些。
吴继风不懂她的情绪,但见她不语却是松了一口气,细心地替她将有些松散了的披风裹了裹,道:“说不出口就不说,小叔等着,以后你什么时候想说,小叔都听着。”
风吟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小叔的话里有什么别的意思,可具体是什么她却猜不到。
“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先去寺里,要不该赶不上大师的晚饭了。”说着再次扶住风吟,想要将她托上马背。
哪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风吟腾出一只手扒拉下帽子,刚张开口就被吴继风拦了下来。
“先别说!”吴继风伸手抓了帽子再次往她脑袋上戴,语气难得地有些着急失控,“咱们先去寺里,到了那里,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风吟愣了,他在自己面前从未有过此种神态。
深吸了几口气,他看向风吟的眼睛,目光里有一丝渴求的意味,“现在先别说,先别说,好不好?”
风吟从未见他有过这种表情,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总感觉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怪怪的。
任他将自己扶上马背稳稳坐好了,风吟一直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马儿驮着两人慢腾腾地走在石板路上,或许是感受到了不同于上次的氛围,所以它一直安安静静的,连叫都没叫一声。
本想着不让她说出口便不会有什么改变,可看她一直闷闷地不说话,吴继风就知道自己错了,这样闷着又有什么意思。
将脸轻轻贴向她耳边,吴继风打破了这沉默,“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风吟愣了一下,偏过头来看着他,还是觉察到了他有些不对劲的语气。
吴继风叹了口气,又道,“说吧。”
风吟没看懂他的情绪,重新低下头,闷声问出口,“怎么今日突然要去寺里?”
吴继风愣了愣,脸色有些诧异,“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风吟低着头,嗡里嗡气地回道,“还要住一晚,是大师出了什么事情吗?”
吴继风自嘲地笑了笑,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道,“他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我想单独和你待一天罢了。”顿了顿,脑子里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他眼神危险了起来,补充道,“最近府里也有些乱,正好带你出来躲个清净。”
风吟抬头去看他,脸色有些担忧,“那真的不回去了吗,咱们从来没在寺里住下过。”
“你是怕没有地方住吗?”吴继风笑着扬了扬缰绳让马儿走得更快了一些,道,“寺里那么大,总能住下两个人的,还用担心这些。”
风吟越看越觉得他今日恨怪,却又不知为何这样怪。
马儿在路口处嘶叫一声转了个头,吴继风拉着缰绳稳住方向,迟疑了半晌却还是开了口,“风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