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凝滞了,风吟沉默地低着头,没有回答。
他想问的,是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察觉到自己心情不好吗?
吴继风等着她的答案,连大气都不敢出。拉住缰绳的一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暴起,心脏“咚咚咚”地跳动着,煎熬着。
风吟感觉到自己的双臂被小叔勒得有些疼,皱着眉头动了动身子,又沉默了一会才开了口,语气闷闷地,故意做出有些不高兴的样子:“礼物呢?”
一颗心“咚”地一声落了地,吴继风松开快要将缰绳掐进皮肤里的手,深深吐出来一口气来。
“礼物啊……”
他低下头去看她的脸,轻轻扯动嘴角笑了起来,“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风吟抬起头来仔细想了想,自己倒还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
平时他送礼物前从没问过自己,都是李吉直接就送过来了,自己从来没挑选过。而且那些礼物不管是价值千金的宝石还是路边采摘的野花,自己都喜欢,只因为是他送的。
轻轻摇了摇头,风吟有些迷茫地出了声,“我也不知道要什么。”说着回头去看他,有些疑惑也有些探究,“你以前从不问我的,这次为什么要问我?”
吴继风看向她,眼神里意味不明,道:“大概,是因为这次的礼物和从前的不同吧。”
风吟听不懂这话,又回过头看着前方,道“有什么不同的,不过是又过个年罢了。”
吴继风又去看她,轻声问道,“既然不知道想要什么,那便选个喜欢的吧,你都喜欢些什么?”
风吟想都没想,直接就答出了口,“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吴继风皱了皱眉,继续发问,“那你不喜欢的呢,有什么是你平时不喜欢的?”
风吟又低下头去,手指一下下敲着怀里的暖炉,闷闷道:“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我的东西,都很好。”
吴继风不信,她这样子分明是在撒谎,于是继续追问道,“就算是无言大师,也做不到不悲不喜,你难道敢跟无言大师比修行?”
知道瞒不过他,风吟有些别扭地撅起嘴,小声嘟囔道,“我不喜欢喝药,那药实在是太苦了。何况,我喝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效果。”而且那药不仅不能治病,反而会害人。
听到这话后吴继风沉默了,实在没有勇气答话,只能更紧地抱住了风吟,也更加悔恨于自己这些年来给她带来的伤害。同时,也意识到了一直以来自己竟然如此不称职。一直以她最亲的亲人自居,可是却连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她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在“自以为”,自以为她的喜怒,自以为她的哀乐,自以为她的生活。所以才会连她知道了旧事都没有察觉,所以才会被她隔绝在了心外。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怕是早就掉到闻烁之下了吧。
可是就算知道了她的不喜欢,自己也无法替她处理,因为这不喜欢是自己与大哥大嫂给她的。这,更让自己心痛。
吴继风久久没有说话,脸色铁青一片。
感觉到他的异样,风吟诧异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那药的事情他肯定也知道,甚至说不定他也为此出谋划策了,自己还能指望他说些什么呢,难不成是为自己鸣不平吗?还是指望他心一软为自己停了那药?
都不可能,只是平添尴尬而已,所以好好的干嘛要说这些啊,真是糊涂。
有意打破沉默,风吟故意有些大声地开了口,“不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就是要一个礼物,必须在节前给我,而且一定要比闻烁的好!”
吴继风被这声音一震缓过神来,笑着摇摇头,看来这礼物还是得自己来选了。
正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了马儿飞奔时的震耳踏地声,随后一个洪亮的男声边喊着“驾”边朝着道路两边三三两两的行人吼道,“让开,让开,都让开!”
行人纷纷匆忙躲避,道路一下子宽敞了起来。
男子驾着马从风吟和吴继风身侧“嗖”地一下飞奔而过,掀起了一阵冷风,路过他们身边时还笑着看了一眼吴继风,眼神中满是得意之色,仿佛在说,“看见没,这才叫骑马呢!”
吴继风看着那男子的背影笑起来,双眸中泛起一层亮亮的光。
身下的白马似是也感受到了那挑衅,情绪高亢地抬起两只前蹄,仰天长长地嘶叫了一声。
风吟冷不防被它一晃,“啊”地大叫一声,一下子向后仰去。
“吁!”
吴继风左手稳稳揽住风吟,右手拉紧缰绳让马儿安静了下来。
“哈哈哈”,风吟大笑着伸出一只手摸向了马儿的脖子,道,“它生气了呢,别的马儿比它强它便撒泼,跟闻烁一样的脾性!”
吴继风笑起来,道:“我这一箭可是一等一的战马,那匹马可比不上它。”
一箭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昂起头来兴奋地嘶叫了一声。
风吟头一次见它如此斗志昂扬,不由得来了兴致,忙回过头去对吴继风道,“小叔,让一箭跑起来吧,就像上次那样。”说着又转过头望向前方,眸光中有浓浓的期待,“说不定咱们还能追上他们呢,到时候就知道谁更快了!”
吴继风笑起来,将风吟拉回自己怀中坐好,道,“肯定是我们更快!”
说罢使劲一甩缰绳,喝道“驾!”
一箭早已做好准备,高抬前蹄嘶叫一声,像只离弦的箭一般“嗖”得一下冲了出去。
风像冰凉的薄纱一般有了形状,毫无章法地狠狠拍在脸上,风吟被拍打地睁不开眼睛,只能尽力将脸往厚厚的帽子里缩。这滋味并不好受,可她却偏偏喜欢这种感觉,虽然脸上又冷又疼,可心里却自在又兴奋。
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洒脱过,越想越兴奋,嘴里不由地“咯咯”笑出声来。
吴继风在呼呼吹响的风声中听到了她的笑声,眼睛顾着方向的同时抽空瞥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里鲜红一片,却又无比澄澈、明亮。
她是真的很高兴,比上次带她骑马时还要高兴。
吴继风喜欢看她高兴的样子,便也跟着高兴起来,笑着搂她更紧,再次甩动缰绳,让马儿更快地向前方冲去。
两边的人和物飞快地向后退去,模糊一片,自己向前冲着,摆脱了一切束缚。再没有什么能困住自己,只要握住缰绳,就可以掌控一切。上次时还不明白到底为何会如此兴奋,可此刻风吟明白了,是因为这感觉让自己体会到了自由,内心的自由。
可缰绳不在自己手里,终究不能算是真的在骑马。风吟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古怪却又强烈的念头,若想真正掌控这自由,就必须握住那根缰绳!
眼睛紧紧盯住在自己前方晃动的那绳子,风吟找准时机伸出右手一把握了上去。笑着长长吐出一口气,一瞬间身心舒畅。
吴继风注意到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那只手。
跑了长长的一段路,终于看到了前方的那一人一马。
从背影看,那男子依旧挺直了身板一副舍我其谁的高傲架势。
一箭长长地嘶叫一声,像是示威也像是警告。那男子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明显惊讶地僵了一下。
一箭牟足劲跑了几步,终于赶上了他们,那男子不甘示弱,狠摔几下鞭子朝着马屁股打去,连喊了几声“驾”想再次赶超一箭,可那马虽然使足了力气奔跑,但体力耗尽,还是渐渐落在了一箭身后。
风吟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子的囧相,再回过头来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又跑了一段路,一箭越跑越来劲,昂着头将那匹黑马远远甩在了后头。 一个岔口转过弯后,过了很久那马都没有再追上来,风吟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看来他们应该是走了别的路了。
出了镇人烟更稀少了起来,一箭慢慢减速,在吴继风的驾驭下熟练地拐过几个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寺院门前。
风吟拉紧缰绳学着小叔的样子长“吁”一声,一箭很配合地停在了院门处的石阶前。
吴继风一跃翻身下了马,伸手去接风吟时却发现风吟的右手还紧紧握着缰绳不愿松开,不由得笑出声来。将那缰绳从她手里抽出,看着她被冻得红红的小脸笑道,“再不下来,一箭该把你甩下来了。”
风吟使劲甩了甩那只握着缰绳被冻得几乎没了知觉的手,才顺着小叔的力道下了马。一落地便将那手捂在了暖炉上,幸亏这暖炉还有些温度。缓过神来后,她向门口看去,朱红色的厚重木门还紧紧闭着,一点儿都不像是欢迎她们的样子。
吴继风可不管这些,拉着风吟就往门口走去,到门前也不招呼,直接伸手就去推门。
可这木门并不像往常般一推便开,吴继风皱了一下眉头,连犹豫都没犹豫就一巴掌对着大门拍了下去,边拍还边喊着,“无言大师,您将这大门关了,还怎么助佛祖度化众人啊?”
风吟退后一步躲到他身后,露出头来小心地看着那门,心道:在佛门清净地如此喧哗,就是被无言大师出来打一顿也是活该!
没人开门,吴继风就继续拍打,“砰砰砰”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山野中十分聒噪响亮。
过了好一会儿,似是大师终于受不了这聒噪了,从门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吱……”地一声闷响后,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