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的脚步声日渐逼近。
像是催着在夏挽之做决定。
在她看来,眼前这扇厚重却不算是完全隔音的门就是时初跟季凉焰两个人的遮羞布。
遮住了季凉焰曾经资助了一个女孩,却把这个女孩带上了床的事实。
可这能有什么用。
该知道的人,一个都不会少。
夏挽之神色冰凉,如坠入寒凉的冰川。
曾经的她一心只想针对时初,处处刁难,将时初变成了季家所有人包括用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当年时初的母亲如何折磨她,她便想要反其道而行之。
现在想来。
她错了。
大错特错。
季凉焰失去了一个时初的母亲,可还有一个时初。
是她亲手将那个丫头推到了季凉焰的身份。
可这个世界上的感情痛楚,言而总之可以归为两种,一痛爱而不得,二痛得而不爱。
前者夏挽之尝了一个酣畅淋漓。
多少年的独守空闺,已经暗自在她的心中种下一个名为阴暗的种子,只待她勤加浇水便能够生根发芽,到了今时此刻,正式长成参天大树。
树皮染灰,树叶飘黑。
一个藏在她心中最阴暗处的,名为扭曲的产物。
夏挽之本来还想要敲门的。
她眼光一闪,随即果断转身。
高跟鞋踩在了二楼的瓷砖地上,尖锐又难听。
她微笑着转向了自己姓高的“表弟”。
“凉焰他啊,昨天晚上刚刚从国外飞回来,现在还在倒时差中,人还没有起。”
见姓高的半信半疑,她又是在唇角擒着一抹笑意,温和淡雅,像是一个真正的豪门少夫人那般。
“可能需要你体谅一下,我刚刚已经上去敲他房间的门了。”
这位高老板虽然产业规模远远比不上季家,但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上层社会的人,心中尽管猜忌,却也不过多表示,尽是客气的笑着,掏出一片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滴。
“没事、没事,季总是大忙人,忙点是应该的,应该的,今天也确实是我们唐突了。”
这话才刚说完,忽而听见他身边原本不说话的小姑娘忽而开口。
“可是,刚刚那个小记者也说上去找,怎么这么久还没有下来,难不成,也是在倒时差?”
一语中的。
夏挽之的眸光看中高老板身边的小明星。
高老板面色尴尬,“许许,怎么说话呢?”说着,又转向夏挽之,“真是……真是不好意思,许许她就是这样,小孩子脾气,有什么说什么,挽之姐别介意。”
明明他长的才更显老,却一口一个挽之姐叫的亲切。
夏挽之不动声色的扫过面前这个小明星,长相还算是清纯漂亮,化上妆,放到屏幕上确实好看,正合适去参加唱跳舞团,可论长相,如同网上那边乱扯的网民说的一样。
的确是不如时初的。
时初更加清纯也更媚气,就像是她那个妈妈一样。
可另外一方面想,时初的长相本就是已经是无可挑剔了,这个世界上再想要复制出来一个谈何容易,不如退而求其次。
面前这个姑娘,如果培养培养,也许能够成为那个次。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想法。
“你,叫做什么名字?”
小明星骤然被叫到名字,一时间有些懵逼,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只从口中出气,“我叫做许许。”
很好,支吾的样子也有几分相似。
夏挽之的眸光闪过一丝异样。
“可怜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夏挽之踩着高跟鞋,比小明星明显要高上一点点,她稍微低头,恰好能够跟小明星的面容对视。
“被全网黑的滋味,不太好受吧,才这么年轻,却要经历这些无端的是非,而造成这些的原因……”
这话才刚刚说到一半。
便忽而被另外一道冷冽而低沉的声音打断。
“20岁算什幺小。”
说这话时,视线像是一片雪花,轻盈的又若无其事的落在了时初黑色的发顶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季凉焰走在前面,时初默默的跟在季凉焰的身后。
甚至在季凉焰骤然停步时,她没有反应过来,一头撞到了季凉焰的背脊上。
额头磕碰在了坚硬的脊柱上,发出小小的‘咚’的一声。
时初有心事,一个没有留意,人连连后退,一边揉着自己被撞到的额头,一边跌倒了在了楼梯。
“诶……”
她惊呼。
一抬头,正好对上季凉焰半是复杂半是深沉的眸子。
只见面前的男人唇角一掀,便是一句懒洋洋的嘲弄。
“路都不会走了。”
这么多人的面前面前,话语清晰的响彻客厅中每个人的耳边。
时初揉着额头,想要扶着楼梯旁边的栏杆把自己拉起来,却见到面前多了一只手。
手上还带着黑色手套,轻薄一层,静静的停在她的眉眼上方。
季凉焰眉眼如雪,没什么太多的情绪变化,只是稍稍低了低手腕。
时初咬着自己的下唇,轻轻抬手,拉住了季凉焰的手——确切的说,是手套。
那东西的手感不算很好,隔着一层绒布,也冲淡了季凉焰手心中的温度。
发生这一幕时,现场诡异的没有人说话。
都静静的看着季家大佬怎么样拉起来身边的少女。
少女正是刚刚在门口迎接他们的人,看起来像是季家的佣人,但是却穿着家居服装,仔细看来,刚刚的少女和现在的少女,也已经换了一件不同的衣服。
原本扎起来的头发此刻零散的披落在两边肩头,遮挡住少女精致的眉眼,还有一根恰好搭在了她纤细的胳膊上。
发丝暗暗滑落,露出一点点白皙滑嫩的,牛奶一般的肌肤。
看的高老板直了眼睛,直到身边他自己的小姑娘用胳膊肘撞他。
他轻咳一声,小声嘟囔,“这不就是时初么。”
以往的季家家宴他都会到场,但是恰好今年缺席,但是还是从亲戚的口中得知了季家的一场大戏,女主角正是这个时初。
据说是被季凉焰收养的姑娘。
据说是个结巴。
据说这么多年始终过着跟佣人一样的生活。
可百闻不如一见。
那些季家外戚家的纨绔子弟们,一个个提及时初,都是一脸的嫌弃又猥琐的模样,甚至有一个当众建议。
“话说,那个时初真别说,长的还有那么几分意思,你说说,咱们的二堂叔有没有对她下手啊?”
“要是没有的话,不如咱们找个时间,骗出来,玩一玩。”
“反正不就是一个季家的佣人。”
久而久之,高老板便对时初形成了既定的影响。
大抵是个漂亮而不受宠的。
但今天这情况,近乎推翻了高老板的认知。
若说不受宠,可刚刚季夫人上楼去叫人,都没能把人叫下来,季凉焰反倒是跟着这个小丫头一起下来,在小丫头摔倒时主动伸手扶,甚至为了这个小丫头不惜封杀在网上带过节奏的他们。
可若说是受宠,季凉焰的态度又确实不冷不热。
百思不得其解。
季凉焰扶住了时初,又松开了手,人率先走到了客厅中,视线睨过在场的三个人,人稳妥的走到了客厅中他寻常喜欢做的位置上,背脊往后靠,单手支颊。
“高老板,难得一见。”
说话之间,他的手指磕在沙发扶手上,留下一个有一个声音,像是木槌敲在古钟上。
闷沉闷沉。
姓高的轻咳一声。
老板这句话,若是别人说,可能只是正常称呼,但发在季凉焰的口中,便像是抬举,他连忙摇头,“不敢当,不敢当,叫我小高就行了。”
这边说着,余光瞄到了身边跟着的小姑娘,连忙喊着身边的姑娘往旁边站。
“是这样的,季先生。”
“我不知道我们家的这个小姑娘什么地方得罪了时小姐,我们是过来专程来道歉的。”
“您看,能不能就看在,咱们也算沾亲带故的份上,放过我们许许,她还年轻,受不住季先生您这样大范围的封杀令啊。”
姓高的生怕自己一会儿说话再也说不出来,一边恳求,一边推着身边的许许往季凉焰的面前凑。
这个小明星,人前人后都是不同的样子。
在时初面前的是,轻佻又傲慢,到了粉丝的面前,又变的可爱蠢萌,可到了季凉焰的面前时,却又乖巧听话。
“许许,赶紧向季先生问一声好。”
小明星听见这话,视线紧俏的盯紧了季凉焰硬挺的脸部面容,又低下头去,小声怯怯,“季先生,您好。”
跟在季凉焰身后的时初隐隐皱眉。
这样子似乎有些熟悉。
可她一时间又想不到像谁。
明明那天见到这个小明星时,对方也不是这样的态度。
显然季凉焰并不在意一个小名的道歉,淡淡的应了一声,视线漫不经心的姓高的面上滑过去。
声音同样冷淡。
“所以,你带着她来这里道歉?”
“她犯了什么错,直到高老板专程前来?”
这话问的,算是堵住了姓高的口。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求救的目光看向夏挽之。
从刚刚开始到现在,始终没有夏挽之说话的余地,她本想着做一个中间搭桥的人便好,却没有想到难题还是被丢到了她这里来。
夏挽之抿了抿自己的唇角,视线放在了季凉焰的身上,又转向了高老板,两边都淡淡的扫了一眼后。
她说道。
“凉焰。”
“网上的事情,我最近也有些明白,我知道,时初对你而言意义非凡,毕竟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舍不得她受点委屈。”
夏挽之明明知道时初跟季凉焰两个人目前是什么关系,甚至还是她一手促成的,此刻她却好像不知道一般,言之切切的模样。
也让姓高的难免往其他的方向去想。
怪不得季凉焰这样重视这个小丫头,看来中间有猫腻。
“但是再怎么说,许许也只是一个新人,刚刚踏上娱乐圈的道路,你这样堵死了她的路,让她以后可怎么在娱乐圈生存下去?”
夏挽之话的不重,帽子却扣的很大,直接把许许的娱乐圈生涯搬了上来。
她心中明了,仅仅是这样,压根是压不住季凉焰的心思。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便听到季凉焰的声音,缓慢的,响在这个空间中。
“视频看过了么?”
夏挽之抿唇,“已经看到了。”
季凉焰的声音凉薄而淡,唇梢隐隐勾起一丝嘲弄的笑意,却不达眼底,“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点浅显的道理,还需要我来重复?”
夏挽之咬唇,半边深红色的口红从下唇蹭到了上层,又来回摩挲,交换色泽,一时间竟分不出来哪边更加深浓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眸光复杂的从时初的身上掠过。
季凉焰从来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若是寻常家里的佣人受了这样的委屈,他大抵不会这样出头,反倒是冷眼旁观的多,唯独时初……
夏挽之的心思快速翻转。
她沉默了几秒钟,继续开口跟季凉焰说话。
“凉焰,视频我看到了,我也承认,是许许这个小姑娘做错了,但错不至死,你瞧,时初也才18岁,许许比她大不了多少,只是两个小姑娘之间的恩怨,何必闹这么大呢?”
季凉焰敲着沙发把手的手指停了。
却没有直接回应夏挽之的劝说,而是下瞥视线,扫了一眼面前的茶杯。
时初连忙反应过来。
从刚刚开始,她光光给客人倒上了茶水,却没有给季凉焰泡茶。
季凉焰这个人一向挑剔,从过去开始便是如此,他的所有助理别的不会,但是泡茶是一定会的。
她也不例外,在季凉焰挑剔的口味练出了上号的泡茶技巧。
她重新走到厨房,专门为季凉焰另起一壶,重新端到了客厅中,送到了季凉焰的面前,亲自给他沏好倒好。
见季凉焰要去端茶,时初站在一边按住了季凉焰的手心。
“季先生。”
她犹豫了片刻。
目前这种场合,是不适合她说话的。
有些话在她的口中转了片刻,最终还是被她咽回到了喉咙中。
小声说道,“茶水是刚刚烧好的,有、有些烫,要不您晾、晾一晾。”
季凉焰半晌没有回应。
时初一转眼,便见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搭在季凉焰的手背上,那一瞬间,她又想到了刚刚季凉焰如何将她的手按在门框上,眸光一边,又别开视线,抽回了自己的手,低下头。
季凉焰的眸光余光扫在时初的手背上,淡淡的。
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用茶杯的盖子轻轻顺着茶杯,瓷杯磕碰的而声音,轻轻的响在偌大的客厅中。
时初的视线不再集中在季凉焰的身上,反倒对方在看她。
“时初,”季凉焰唤着她的名字,随口问道,“面前这位先生和小姐想要跟你道歉,你答应么?”
时初蓦然抬头。
那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她一抬头,便见到隐隐兴奋的高老板也同样抬头看她的许许。
她的视线跟许许的眸光撞在一起。
刚刚想要说话,“我……我其实……”
话甚至还没有说完,又被季凉焰打断。
只见季凉焰的眸光布满冷光,不似刚刚的随性惬意,缓慢开口。
“时初这个小结巴,这话没错。”
“可若是拿着说事,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在场的人一个个听的异常明白,连时初也是。
季凉焰只是拿她当了一个幌子,真正想要的,无外乎从她这里走一套形式,她原谅或者不原谅,这件事情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季凉焰放过还是不放过。
“季先生……”听见季凉焰的话,姓高的显然有些着急,连忙抢话,“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许许错了,要不,您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您或者时小姐消气,我们都可以去办,只要我们能够办到。”
这话说的诚意十足。
是真的怕。
站在他身边的许许也跟着低头。
紧着便听到季凉焰淡淡的开口,似乎对于他们的解释无动于衷,“我看可以这样。”
季凉焰的声音骤停。
“从今天开始的三年内,她禁止出现在公众视野内,如何?”
姓高的面色白了。
这样跟封杀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明星跟寻常人不同,每一秒时间都是一样宝贵的,没有一个明星能够熬得住岁月流失和容颜老去。
许许这样自然也是不行的。
公众的记忆从来都是有限的,他们都像是鱼一样,只有七秒。
今天大红大紫的明星,或者到了明天变查无此人。
现实便是如此残酷,你不前进,便能够被别人挤下来。
许许的面色也跟着变了。
听见这话,她真个人瘫软在了沙发上,原本面对时初时候的嚣张和面对季凉焰时候的乖巧都变成了此刻的表情。
甚至没有等姓高的说话,她人已经起身,上前两步,然后跪在了季凉焰的面前,狠狠的弓下身去。
夏挽之站在一边,反倒是最平静的那一个。
“季先生,”弓下身去一瞬间,许许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泣声,身体在颤抖,眼眶中溢满了泪花,红红一片。
“求求您了,不要封杀我三年。”
这话说的是不假的。
她如今事业才刚刚起步,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淌这趟浑水,可直到20岁这年才稍稍有了些气色,也有了些名气。
怎么能够什么都没有得到的时候,便折在这里?
这样想着,她忽而跪着,后退一大步,随即将自己的额头狠狠的砸在了地毯上。
声音哽咽,像是含了一口水。
“季先生,算是我求求您了,这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应当嘲讽时小姐是个小结巴,我也不应当目中无人,只要您能够放过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您让我做什么,我都能够答应。”
夏挽之站在一边,难得的不出声。
非但不出声,反倒心中在暗暗的笑。
越是有所求的女孩,就越容易上道。
就怕是什么都不想要的,那就算是想要出手带一带都带不起来。
显然面前的姑娘很上道。
她隐隐勾了勾自己的唇角。
季凉焰没有发话,许许便不跟起身。
甚至她还往前跪着几步,到了季凉焰的膝盖旁边,用自己的手去碰季凉焰的裤腿。
当着姓高的面上,随即用自己脸面贴上去。
季凉焰冰凉的声音自她的头顶上响起来,“你能做什么?”
许许心中窃喜,既然季凉焰松了口,她便知道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连忙说道,“我能够做到的事情有很多。”
“我可以像是……”她说着,手指遥遥一指,指了一下时初的方向,“她能够做到的事情,我都能够做到,她不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够做到。”
时初蓦然抬头。
看向面前这个跪在季凉焰面前的年轻女人。
那一瞬间,原本有些不太明白的事情,也好似明白了一些。
今天这个女孩,哪里是来道歉的,分明就是来……
时初的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但是却不想说出来。
她只觉得胸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堵着,尤其是某处曾经被季凉焰摩挲过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可能是错觉。
酸涩的错觉。
她听见面前这个姑娘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继续说道,一边说,一边笑,笑的格外隐秘,“我听说,季先生似乎有些特殊的癖好,喜欢用一些小道具。”
许许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去,不管不顾的用自己的唇角去碰季凉焰穿着的家居拖鞋,睫扉轻轻的扎着,像是蝴蝶扑闪的翅膀。
“这件事情,如果先生喜欢的话,我也是能够做到的。”
她说着,视线缓慢的扫到了时初的身上,似乎刻意对着她说道。
“所以说,只要先生您这次能够放过我,我保证,她做不到的事情,我都能够做到。”
姓高的面色变了。
许许是今天他带来的,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倒戈的如此之快,明明进门之前还躲在他的怀中抱怨时初,现在却是一副只要季凉焰愿意愿意当牛当马甚至玩特殊癖好也愿意的模样。
简直贱到了骨头缝里。
他蓦然起身,肥胖的肚子隐隐的抖动着,快步走到了许许的面前,一把抓住了许许的头发。
“啊!”许许尖叫了一声,然后去抱季凉焰的膝盖,“季先生,季先生,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