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两人脸上皆无异样,慕容仍动作轻柔的煮酒,时而摆弄一下炉火,卫采则怨恨的看着她。
顾清暗叫一声不好,她她她……才一杯酒下肚就倒下了?天色变得沉了起来,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她欲哭无泪,不会吧?她的形象全毁了!
“三小姐醒了?快要天黑了。”慕容嘴角弯弯道。顾清嘴角无奈一扯,雨雪天气,天空本就暗沉一些,开始下起下雪,飘飘忽忽落在榻上。
一想起胸前湿漉漉的一片小脸顿时通红,脑子里胡乱恶补一些画面后,就想赶紧逃离这气氛尴尬的现场,于是小心翼翼说道:“丞……丞相大人,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你一个人么?”他漫不经心的问。
当然是她一个人,也不知道顾府的马车走了没有,父亲肯定也以为她早早回到了府上。
不多时,窗外簌簌的风声袭来,卫采连忙起身关上窗子,喝了一下午热酒,身子早就暖暖的,慕容把酒杯一推,让卫采去结账,又道:“三小姐还是与慕某同乘吧,正好有些事情想与三小姐商量商量。最近又逢案子重现,一个女孩子家的,慕某实在不放心。”
不过是简单平淡几句话,然而听在顾清耳里,瞬间脑补了一部年度大戏。话里她隐约听出了有那么一丝丝的关心,难道他在乎她?这个念头一出,顾清忍不住想扇自己几巴掌,慕容固然是完美,但她不能总把自己往里面套吧?人家可对她一点心思都没有。而且从正常的角度来看,最近案子风头太紧,她一个女孩子确实不安全。
想通后也不是很失落,顾清随意笑笑:“那就有劳丞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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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慕容先后上了马车,卫采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顾清身上离开过。在他心里,那可是恨不得把顾清绑在柱子上狠狠抽一顿,怎么哪儿都有她?
其实卫采一开始也不那么讨厌她,只是后来找到姐姐流苏后,怕她抢了流苏的位置,才对她心生芥蒂。如果顾清知道其中缘由的话,肯定会嘲笑他,自己都还是一个小不点而已,操着不该操的心。
马车中间放置着暖炉,一进来全身都是暖乎乎的,顾清的对面坐着慕容,他这人也是正直的很,不与她交谈的时候,看也不看一眼。
城南离顾府有些距离,估计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到达,马车内很安静,除了能听见车轮滑过雪地的咯吱声以外,顾清还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同乘一辆马车,虽然他们都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对于顾清来说,已经很知足了。慕容已经有了流苏,而且他又不是什么滥情之人,相信以后会对流苏好的。她嘛,一时被慕容的优秀点所吸引而已,情爱之事尚且还懵懂着呢。
“最近的案子,三小姐怎么看?”
顾清沉浸在自己丰富的脑海里,正无忧无虑荡漾的时候,慕容突然问道。
奇怪?怎么说起案子来了?
顾清问道:“顾清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怎么能跟丞相谈论官府之事?”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己,又分什么男男女女的?”能说出这句话来,可以看出,慕容的确是个惜才之人。
顾清点头头,很是赞同他的话,嘴角一撇,转转眼珠想了想道:“案子是由家父处理,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总想着为父分忧。丞相大人,你觉得这个案子该怎么查?”
顾清也是聪明的,又反问慕容。她明白过来,为何慕容要邀她上茶楼一坐?不就是今日看她在现场说的振振有词么?想从她嘴里套一些跟案子有关的话出来。她也是瞎说,多多少少也算是沾了点边。
“如果你失踪了,你家里人会怎么办?”慕容抬眼问她。
“父亲肯定会吩咐下人们满京城找我呀。”顾清立马回答,又一想这个问题跟案子有关吗?失踪的少女都是普通人家,寻常百姓,根本没有下人丫鬟可以使唤的,那么……顾清眼睛一亮:“而那些失踪少女的家人肯定会报案!”
“不错,然后呢?”
顾清手握作拳头状,放在嘴边沉思许久,想到了什么似的,但是又不确定。抬眼疑惑的看着慕容,他正等着自己的回答,于是慢吞吞吐出字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官府肯定会立案。但是从头到尾,官府好像并不重视这个案子,也没有仔细搜查过,不然偌大的京城怎么会听不到一点儿风吹草动?”
直到这棘手的案件被交给父亲处理,大家才慢慢得知,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失踪这么多人。
“你说得对。”慕容赞同,微抿了一口小几上的茶水。
顾清又糊涂了,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丞相大人,你可知道,为何皇上要把这么棘手的案子交给我父亲处理?他的职责跟案子毫不相干嘛。”
“无旁人在,唤我姓名就好。”他道,目光移向顾清,意味深长,“你尚且年幼,又不知朝堂那滩水孰深孰浅。”
的确是这样,朝堂犹如江湖,水深千尺。
从他话里可以听出来,是故意有人与父亲作对?会是陈家吗?上次婉拒陈裕的提亲,闹出一摊子乌龙事,后面又在相府没给他面子,不会就因这事吧?
顾清蹙眉道:“我父亲可没做错什么事?”
“那些被拐的少女也没做错什么事。”
慕容不假思索的回答,看来他是知道些什么,才会与她说起这些。
顾清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已经说过官府有过立案,但是没有人解决这些案子。能胆大包天在京城里面拐卖少女,肯定是有组织的。
她现在做两个假设。第一,如果失踪的少女是被带到外地去的,那么出入城门的时候,不会有官兵察觉不到。第二的话,失踪少女全部都还留在京城里,至于在哪,就不得而知了。京城那么大,找人什么的,最伤脑筋。
她突然问道:“官府为什么不查案?从第一个少女失踪到现在,官府都置身事外,好像跟他们没关系似的。”
慕容耸耸肩,“我不知道。”
顾清才不会信他的话,他在朝为官,知道的事情的可是比她多。
随着一声长吁,马车停了下来,外面车夫低声道:“公子,顾府到了。”
顾清闻言探头一望,果然到了。不知不觉间与慕容交谈甚久,讨论的都是关于案子的事情。
“顾清谢过丞相大人的马车,下次若遇,必当重谢。”
“哦?你且说说,是什么重谢?”他慕容不缺吃穿,不缺金银。放眼以外,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东西,听到顾清说重谢二字,不由觉得好笑。
也对,她现在还啃着父辈们的食粮呢。
顾清嘿嘿一笑:“你可以先记在账上嘛,早谢晚谢,还不都一样?”
呵,真是个小丫头。
在皇宫和朝堂生存的人,最看不起的,就是人情账。
顾清跳下马车后,车夫没犹豫转身朝相府驶去。
卫采掀开帘子看着那抹身影进了大门,扭头不解问道:“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女子,公子跟她讲那么多干什么?”
不过,她认真思考的模样,还是挺有魅力的。
慕容靠在内壁上,仰头望着车顶。前几日,顾林去找过他,为的就是皇上让他彻查此案的事情。
顾林与他,是同一战线的人,战友有难,他岂能不帮?那日也只是安抚他几句而已,连城的眼线太多,他不能明着给顾林出法子,也不能跟他走太近。于是就希望,能从顾清身上旁推侧敲,让她发现些什么,可以告诉顾林。
一想起顾清,他眉头一皱,那女子的眉眼细细看之,竟是与流苏有几分相似。
目光一瞥,看向卫采,他的容貌尚且还未长开,不能看出什么,可这姓氏,也足够能引起连城的怀疑。
不愿再去想烦心的事,索性就闭上了眼。
只淡淡了一句:“为何会对顾清心生介意?”
是在问卫采。
他陡然一惊,不知公子是何意。
“公子的意思是?”卫采不敢随意揣测,因为这人的心思,他从来没有摸透过。
呼出一口气来,慕容缓缓睁开眼来,道:“我只是觉得,她的眉眼,与你的姐姐有些相似而已。许是我想多了,说说而已,不用在意。”
然而,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卫采低声答了句是,暗暗把这话放在心里,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她的模样,再想想姐姐,的确有一点相像。
可是,为何相像呢?
马车在深深的雪地里划出两条长长的痕迹,越拉越长,天空中碎雪飘飘,飘了一地,弥漫在半空中,黑暗的天色尤其好看。
千年帝都,百年华盛,皆淹没在一片白雪中。寂静无人的夜里,和着清冷的寒风,总有人倚栏而望,一声声叹息被传的好远好远,直至消失在光的尽头。
雪落无痕,再回首往事,是全部被掩盖住的寂寂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