槊栏看不得余鸢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便冷笑道:“人家看不见,不小心沾了脏东西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余鸢收回手,勾唇一笑,道:“眼睛看不见,心里却长了一对比眼睛还要能洞察人心的东西。”
几人愣住。
边走边说间已到了江府附近的街市,人流繁多,吵杂。余鸢几人寻了个较为安静的茶馆坐下,要了几杯茶水。
一容貌稚嫩的仙仕终是忍不住问道:“方才师妹那些话什么意思?”
叶清之心里隐隐猜到几分,看着余鸢,道:“你怀疑第五家?”
余鸢点头。
“理由?”
“现在回想前几家处见我们来了的反应,有家人的有几分惧意,半信半疑,生怕我们是江湖骗子,而眼盲人则是不知所措,再看第五家,应付如流,完全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槊栏道:“年过半百又是孤身一人,说不定人家看的开,好客,生性如此,师妹这个理由恐怕有些不妥。”
余鸢浅笑道:“还记得我说那人拐杖上有脏东西时,他的反应。看拐杖,一个眼盲之人怎会下意识的看拐杖,不应该将拐杖丢掉才对,这才是一个正常眼盲应该做的事。”
几位小仙仕愣了,更多的也是错愕。这件事几人毫无头绪,竟是被一女子说的头头是道。
叶清之道:“所以你方才才说这人有了一颗比眼睛看的还要透彻的心。”
余鸢不置可否,道:“从第一眼看到,这人耳微动,便是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听得我们说话还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这点就很奇怪,再者又眼盲,家中又是一人,就不怕来的是坏人强盗,就像槊栏师兄说的可能是好客,可这好客的的程度也忒大了点吧。”
槊栏被余鸢反驳的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余鸢视若无睹。
一小仙仕听完后惊道:“小师妹没想到你这人看着年龄挺小,这么聪明啊。”
余鸢笑眯眯,挑衅似的看了眼脸色不好看的槊栏。
她向来是个有仇必报的,这人从一开始便未给过自己好脸色,事事找麻烦,她又何必忍让。动不了他,气气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仕也是好的。
余鸢笑的狡黠,一双眼睛透亮,叶清之宠溺的看了眼,明知余鸢故意却不打算矫正,付了茶钱,道:“此事还只是猜测,晚上再行调查,天色不早了,回去。”
余鸢举起手,道:“师哥们先行回去吧,我和清尊办点事。”
…………
衣裳店铺中余鸢为叶清之挑选了一身白衣,一淡白腰坠,一白靴子。
摸着布料,余鸢念道:“这个不行,布料粗糙,穿在身上不舒服。这腰坠也不行,绳子太厉,容易伤人,靴子也是,脚底太软,走路多容易崴脚……”
桌上连着衣架上,皆都是余鸢挑选不满意而丢弃的衣服,地上也放置不少靴子。
老板拿了自家店里最上等的衣服和靴子,都是从皇宫里拿来的布料,手艺也是宫里的师傅做的,他店里的骄傲。如今被余鸢一再数落,老板脾性再好也没忍住黑了脸,当余鸢否定最后一双鞋子时,老板终是没忍住吼道:“既然姑娘都不喜欢,那就去别家店好了,这里没有姑娘要的东西。”
余鸢正挑着这件带了白丝边的袍子,她看着这件还行,布料也适中,便摊开了在叶清之身上临摹,状似未听得老板的话。
“胳膊。”
叶清之抬起。
“腿。”
“腰。”
一尺一寸比划,叶清之身子削瘦高大,穿身上的衣服都能看的过去,也听到了老板那极为不友善的话。只是他喜欢这样,贪恋与余鸢相处的时光,这样静静看着余鸢,便未说。
袖子短了约摸半个手指,余鸢颦眉道:“袖子有点短。”
叶清之道:“无妨。”
思索片刻,余鸢摇头,道:“不行,夜里出去冷。”
叶清之低头看了眼,道:“这里已经没别的衣服了?”
余鸢慌神,看着空空的衣架,一桌子的衣服,原来这店里的衣服,连着靴子都被自己挑选了个遍,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最后一件。
余鸢有些郁闷,这又不是给自己挑的,叶清之穿的,自己废这么多心思干嘛。她冲老板摆摆手,指着手里的这件袍子,道:“就这件吧。”
见余鸢终是选定了衣裳,老板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微笑道:“好,让公子进去试试合身与否。”
余鸢将衣服丢在叶清之手上,道:“去,试试。”
叶清之依言去了。
余鸢选了一双脚底较平稳的白色靴子,又选了一淡灰色腰带,等叶清之穿着白衣出来,余鸢便将靴子,腰带递给他。叶清之换上,余鸢抽空将叶清之脏掉的衣物叠好,靴子装好提在手里。
看叶清之收拾利落了,便道:“走吧。”
这些事情余鸢做起来很利落,也很顺手,自然的没有半分不妥之处。叶清之摸着腰间短剑,看着前面离了两步远缓慢走着的余鸢,她的手里还提着方才在衣裳店里换掉的衣服。
蓦然的叶清之想起了上辈子桃花夭夭处,余鸢用桃花制作了许多假兔子,沾了雨水扔到他怀里,弄湿了他的衣服,随后余鸢便会帮他清洗,笑的邪气说:“你的衣服都让我碰了,就是我的人了。”
如今时隔多年,何其相似的场景,多久了,叶清之尝到了心里微酸感。
余鸢死后,叶清之悔了。
虽说当年之事并非出自他本意,到底他也牵扯到了其中,余鸢的死,他有一半责任。
当年一首《眼帘》,碧烟山余鸢倾动天下,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一步一消魂,一动一聚灵,一笑一倾城。不知勾了多少男子的真心,一跃成了三界中最美的女子,终,他叶清之也是其中一个。
若不是余鸢死,叶清之也不会知晓自己有多爱余鸢,多眷恋这人的笑,这人的坏。
不想了,不能再想了。
叶清之摸着那把残笛,他未告诉余鸢这笛子是她送的,也是她摔碎的。
江家晚膳过后,叶清之,余鸢和江骑在书房里待了许久。
夜晚的江府灯火通明,屋里都是点了檀香,无论是客房还是主人住的宅院,门边都放了一盏蕊灯,
叶清之将下午查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江骑。江骑听后先是大惊,之后便说要去宫里一趟,告知皇上。
这点是必要的,毕竟这是北骑国,如何做不是叶清之说了算而是古启文。
江骑原本打算带着叶清之去,被叶清之以晚上要再去西街看看为由回绝了,江骑想前后,便觉谨慎些也好,也未说什么。
屋外池塘边,江澜与江眠望着摇曳烛火的江骑房间,江澜轻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江眠无聊坐与池塘边,道:“阿姐,这爹爹究竟在和清尊说些什么事啊,整日不在府里,也不告诉我们,怎么说我们也是江家一员,爹爹宁愿跟外人说也不愿和我们俩说,真是想不通。”
江澜道:“给你说能做什么,你这小子能帮爹解决什么事?”
江眠挑起二郎腿,不满道:“姐,你这话阿弟可就不爱听了,我江眠可是堂堂七尺男儿,有什么我可怕的。”
江澜被江眠这无脑的话逗乐了,她掩唇笑了声,再抬眸却发觉前方池塘黑暗处隐隐有一人影。
她心里警觉,察觉那人正向这里靠近,面上不动声色笑道:“是吗,那是是谁落马吓的哭爹喊娘的,若不是兮颜救下你,你还不是要当着大街上这么多人哭出来。”
“谁说的,当时是事出紧急,我一时没有防备才被兮颜那丫头吓到了,你看再让兮*马一次,我一定不会被吓到。”
江眠自信道。
说完也不见江澜回话,便见江澜眉头紧锁看着他身后,他好奇便回头看了。
这一看不要紧,背对着月色来人落在江眠眼里正是当日晚上那没有脸的鬼。
江眠笑容僵在了脸上,风吹中他隐隐感到自己的牙齿在发颤。许久,江眠忽而大叫一声,闷头躲在江澜怀里,掀起襦裙遮住视线。七魂没了六魄,呜咽道:“姐,姐,姐,鬼……鬼啊……”
江澜一头的黑线,方才是谁说的什么都不怕,江眠胆小她知道,但也未曾让一个人吓成这样。
将江眠护在身后,江澜警惕的望着来人,呵道:“你是谁,半夜闯进江府,有何目的?”
降火俸脸色不太好,他斜着眼看了眼躲在江澜身后瑟瑟发抖的江眠,压着怒气道:“余……”
话到嘴边降火俸忽觉不妥,又改口道:“兮颜可在这里?”
江澜听来人说是认识余鸢,便放了几分警惕,道:“在,在下是?”
降火俸从黑暗处走出,池塘有些许灯火,照亮了降火俸略有些阴沉的脸。
沉声道:“朋友。”
江澜看清这人,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剑眉星目,器宇不凡,俊美无双,真真是一美男子。
待愣片刻,江澜觉得有些失礼了,便笑道:“兮颜有事与家父在屋里诉说,过会便出来了,不如在下跟澜儿去屋里坐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