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中午,一个兵卒跑到伙房通知伙老大,现在立刻收拾家当,粮草装车,霆字营要出城了,而且情况紧急,半个时辰内要准备完毕出发。伙老大也不问去哪,直接带着伙房里几个弟兄忙了起来,营里有规矩,下级兵卒是不得打听上面兵事的,没到半个时辰众人已经准备妥当,伙房的行头装满整整一个驴车,剩下的粮草由营里的兵卒装车。
这一次一起出发的有五个营,合计有两千人,里面有很多马小熟悉的面孔,有和他一起被抓来的壮丁,此时个个腰板挺得笔直,脸上的气色也变得像人了,土黄色的军衣胸前都写着“兵”字,可是马小身上的是个“伙”字,张通这次也带着他的通字营一同前往,他的身边依然站着一身男人打扮的黑夜叉,几日不见,更像的个男人了,手里握着上次劈马的掉刀,很是威风。
集合妥当后,一杆大旗竖起,上面写了‘摩云’两个字,一声令下五个营的兵卒就出了城,马小倒是见过几千人的流民一起逃荒,还是第一次见到两千多人整装行军,作为其中一份子,内心还小小的骄傲了一下,一路上早饭和晚饭是要停下来精心准备的,但是中午只是给兵卒发放干粮,煮一锅菜汤就罢了,此次行军似乎很急,一路上不断有人催促,夜里要行到一更才安营休息,早上五更便拔营出发,就这样一连行了好多天的军,军营里也流传开了这次远征的目的,原来是刚刚收回来没多久的重镇泰州城被围了,这次就是去解救泰州城的。
马小对营里的流言完全不在意,该吃吃该喝喝,大军行到第五天,在一个无人的小村子附近安营扎寨,几个军营全都把营盘安在村子的边上,这里地势较高,视野开阔,利于机动,只有各营的伙房安置在了村子边上的几间小茅屋里。
夜里,本该埋头大睡的马小,半夜被饿醒了,出城以后为了节省粮草,所有人的军粮都被减了份量,马小的胃像是个无底洞,永远喂不饱,饿的受不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偷偷的摸出帐篷,跑到装伙房家当的驴车边上摸来摸去,他在晚饭过后特意在这里藏了半张饼,这时却找不到了,正着急的时候却看到伙老大在伙房外不远的墙角盘着腿坐着,马小纳闷的很,这伙老大腿都教人砍了,还能盘起腿来?这大半夜不睡觉,是不是把自己藏的饼偷去吃了,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断的合理,小心翼翼朝着伙老大走了过去。
到了近处却发现伙老大并没有在吃东西,而是闭着眼睛重重的吸气和吐气,现在正是夏天,夜里也是很热的,但是伙老大吐出的气却可以看到白雾,像是在冬天喘气一样,看到这一幕马小顿时来了好奇心,在伙老大的对面也跟着盘腿坐下,但是自己的腿硬邦邦的,怎么也盘不上,干脆随便一坐,也把双手叠放在腹部,学着伙老大的一呼一吸。
呼呼吸吸没几下马小就放弃了,因为他发现这伙老大的一吸一呼完全不是正常人呼吸频率,跟着他学不是吸得气太长憋得受不了,就是吐的气太久脑子都快晕了。
过了一刻钟,伙老大终于停止了重重的呼吸,双手变换了几个姿势,微微喘息几下就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对面的马小也不惊讶,显然早就知道他坐在自己对面“哼!三更半夜不睡觉又跑出来偷吃的是不是!”。
马小嘿嘿一笑根本不搭他这一茬,瞪着明亮的眼睛问道“伙老大,你刚刚是在干嘛呢,是在练什么神功吗?”
“什么练神功,这是元气吐纳之法,你一个小娃娃懂个屁。”
“元气?元气是什么?”
“哼,这元气乃是世间万物的本源之力,看不见也摸不着,不过,这世上日月交替、斗转星移、风起云涌、江海翻腾都靠的是这天地元气,就连草木的枯荣、人畜的繁衍生息靠的也是这天地元气,我们吐纳吸收天地元气,善加利用就能延年益寿,消除病痛,甚至有人能够羽化飞升”
“哦!哦!我知道啦,伙老大你是在修仙”马小一听这升顿时来了兴致,瞪着明亮的眼睛热切的看着伙老大。
“哈哈哈哈,修仙,你这小娃娃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能够修炼成仙的都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我们这些肉体凡胎别说修仙,就连仙的影子都见不到”
“哦!”马小很想把那晚看到的流光告诉伙老大,可还是没说出口,谁会相信一个十岁孩子的鬼话呢。
看出这娃娃有些失落,伙老大开口说道“你要是想学这吐纳之法我可以教一教你,虽然不能修炼成仙,但是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听闻在一些江湖门派中,有些资质高绝的人,就是通过这吐纳之法练得身轻如燕,能够飞檐走壁,还有的能将这元气释放到体外,隔空伤人,就算是没有练过功夫的人,修习了吐纳之法也会身强力壮,咱们军中就有人修习,配合外家功夫,练得力大如牛,耍起百十斤的兵器如同玩弄羽扇一般,怎么样,饿死鬼,你要不要学?”
这一席话说的马小又来了兴致“学!学!嘿嘿,那我要拜师吗?”
“嘿嘿,拜师就不用了,我当年也是机缘巧合下学的这粗浅的吐纳功夫,而且我也答应过教我吐纳的人,不会在外收徒,我是喜欢你这娃娃的脾性,能吃能睡,没心没肺,所以才教你,你干脆没人的时候叫我一声师兄就行,有外人在时不得说漏了嘴”伙老大今夜兴致很高,平时从来都是骂骂咧咧的,今日倒像是个长辈。
“好,师兄请受师弟一拜”马小赶紧站了起来,学者大人模样,给伙老大作了一个揖,然后赶紧坐在地上就要和他学吐纳。
就在这时,一声尖鸣划破寂静的夜。
伙老大赶紧一把将马小按在地上轻声说道“别出声!”马小赶快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因为这时他看到了就在他们几墙之隔的不远处,一群身穿黑衣的滁军快速的向沛军营地靠拢,对于尖鸣声他们似乎很惊讶,只听一声令下,小村里亮起了无数火光。
这声尖鸣是沛军的暗哨发出的,显然是发现了滁军夜袭,整个军营顿时响起号角声,所有兵卒全部冲出自己的帐篷去拿武器,其中一大部分人衣不蔽体,连军衣和铠甲都没穿上,可是滁军不会给他们时间,无数的火光冲天而起,带着火焰的箭矢层层叠叠射向营地,霎时间哀嚎惨叫声四起,刚刚当上兵卒没多久的壮丁们此时再次暴露了他们流民的本性,连武器也顾不得拿就在营地里抱头鼠窜,军营多处燃起来大火,沛军仓促间只有小部分的老兵准备妥当并防御住了第一波箭矢,紧接着第二波就到了,有了第一波的照明,这一波的箭矢目标更加集中,营盘中上百顶帐篷半数燃起火来,遍地都是打滚的士兵,他们身上都燃起了大火,周边还有好多兵卒用衣服和沙土去扑这些人,整个营盘乱作一团。
两波箭矢之后,滁军发起了冲锋,骑兵在前,步足在后,从小村子中冲了出来,挺过箭雨的沛军很快组织起来,在几个参将的带领下,迎战黑暗中冲出的滁军,两军大战一触即发。此时马小已经被伙老大带回了伙房,紧闭小茅屋的门扉,伙房的其他人此时也都穿戴好军衣,各个套上简易的皮甲,抄出平时不用的兵器严阵以待,马小在额头上围了个红色围巾,套上一身破旧的皮甲,手里握着一柄剔肉用的尖刀,靠在墙角,紧张的看着窗子映出的混乱光影,听着外面的厮杀声,战场离他们的茅屋越来越近,马小的心也慢慢揪了起来,见过一次战争的他反倒更加害怕了战争,握着尖刀的双手不住的发抖,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饿死鬼!”这是伙房的人给他起的外号,叫他的人正是伙老大,“我们伙头军是不用出去厮杀的,但是,一旦有人冲进这扇门,就是咱们拼命的时候了,听到了吗”伙老大尽量压低声音,但语气中还是带着威严,马小深吸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伙房里的其他人也都握紧自己的兵器,或靠在墙角、或倚在窗边,一言不发,似乎都在等待着某一个时刻的来临。
厮杀声越来越近,很快就听到兵器相接声在茅屋边响起,紧接着怒吼和惨叫声也响了起来,马小感觉这些声音就在自己的身边,只有一墙之隔,确是生与死的两个世界。
“嘭”的一声巨响,茅屋的门被轰然撞开,连同整个门框都一起倒进屋里,一起摔进来的还有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外面耀眼的火光顿时照进了茅屋,震天的喊杀声也一下涌了进来,刚刚两个独立的世界此时连在了一起。
当过兵的梦瞎子反应极快,第一时间辨认出了扭在一起的两个人哪个是滁军,一下扑了上去,早就出鞘的腰刀一刺一抽,干净利落的将滁兵的头颅割了下来扔进一个装菜用箩筐“这颗脑袋算我的,发了赏请哥几个喝酒”。
另外一个倒进来的人赶紧蹲坐起来,向梦瞎子一拱手,借着透进来的火光马小一下看清这人的面孔,正是与他有几面之缘的魏超。就在马小正愣神的功夫,两杆长枪就从门外刺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