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进来的两杆枪直奔魏超和孟瞎子,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一歪身子躲了过去,同时四只手拽住两杆长枪使劲一拖,两个滁国的步卒就被拽了进来,还没站稳身体,旁边的老刘和胖子就冲将上去,两人一个使腰刀,一个使菜刀,抱住两个滁兵连砍带刺,顿时鲜血四溅,没几下两颗头颅就被丢进了箩筐,这边几人还没忙活完又有两人一前一后挺枪而入,枪头都扎到近前了却听两声尖锐的破空声,两名滁兵应声而倒,站在旁边的马小看的真切,那是老王从嘴里吐出去的两个黑色的东西,像是暗器一样射中了滁兵的面门,直接将两人打死了。
看着平时憨厚的齐福杀起人来都这般利落,沉默寡言的老王还有这般绝技,马小重新认识了这一班朝夕相处的伙夫,似乎知道了这小茅屋里暗藏杀机,外面滁兵没在冒险冲进来,而是从破烂的窗户连射几支火箭进来,狭小的茅屋顿时燃起大火,浓烟很快充斥众人的耳鼻,魏超大喊一声“一起冲出去”,众人大吼一声一起俯身往外冲。刚冲到门口,十几杆长枪就刺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大头身上顿时多了几个窟窿倒在地上,众人赶紧又撤回茅屋。
这时马小发现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小窗户通向后院,只是有一点高,赶紧小声指给众人看,平时沉默寡言的老王立刻跳将起来,四肢像壁虎一样粘在了墙上,打开了那扇窗,向外看了一眼翻回身来“后院的兵都离得远,从这里能出去”。下来后也不多言,抱起伙老大就从窗户塞了出去,然后起身自己也从窗户爬了出去,手脚很是灵活,一点时间也没耽误,紧接着老刘和梦瞎子也在魏超的帮助下钻了出去,送完两人出去茅屋里已经被大火完全覆盖,房顶的茅草都在熊熊燃烧,屋内的温度让人的眉毛和头发都开始烧焦。
魏超转过身来看着马小说到“该你了!”,这时马小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发现的这条生路齐福根本就出不去,窗户太小,齐福身体太胖。似乎看出了马小的犹豫,魏超大喝道“还磨蹭什么,要一起死在这吗?”原来刚刚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个问题,只是大家都没说,魏超也没打算带齐福出去,看着一个一个翻出去的人,齐福在旁边也不言语,憨厚的脸上被火烤的全是汗水,他也早就看出了这个问题,只是他也没说。
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义气,马小就是没办法舍下别人自己逃生,他也不解释,直接回到“魏大哥,你赶快出去吧,我们俩自有别的办法”。齐福看向瘦小的饿死鬼,不知道该说什么。魏超则冷哼一声翻身越出后窗。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外面的兵卒大喊道“他们从后面跑了!”,马小和齐福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希望,两人赶紧把水缸里的仅剩的一点水全部浇到身上,通过前窗看到原来守在茅屋外的滁国兵全都朝后院追了过去,两人赶紧猫着腰冲出茅屋,此时两人身上到处燃着火苗,头发和眉毛也全都烧焦,脸上和手上被熏得黢黑,但是逃出生天的感觉还是让两人忘却了身体的疼痛。
冲出茅屋后两人猫着腰赶紧往附近的篱笆院子钻去,借着夜色两人躺在低矮的篱笆墙下,周边是一大群来回厮杀的兵卒,两人就这样仰面朝天的躺着,手里握着尖刀和菜刀,看着篱笆墙外边来回奔走的脚步和激烈的厮杀,紧张的要命,恐怕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刚躺下没多久,一个受伤的滁国兵就从篱笆墙外翻倒进来,捂着大腿上的伤口刚要起身,马小就冲了过去,一下从后面趴上滁兵的后背,右手的尖刀对着滁兵的脖子就扎去,可是没有对正位置,竟然扎到了兵卒的肩甲上,而且用力过猛,剔肉用的尖刀撞到坚硬的肩甲直接断成两截,马小紧紧握住尖刀的右手也因为用力过猛,手掌从刀柄滑到剩余的刀刃上,被自己的刀割出长长口子,吃痛之下马小赶紧松开了手里的断刀。
滁国兵刚要起身就有人趴上自己的后背,感受后背上的分量应该是个下娃娃,伸手向后一捞就抓住了那人胳膊,用力往前一扯就把马小从后背朝前摔了过去,“呼通”一声,马小结结实实的摔在院子里的一块石板上,脑袋顿时被摔的嗡嗡作响,一阵耳鸣和眩晕的感觉袭来。滁国兵从腰间拔出腰刀,刀尖向下,双手举起对着马小就往下刺,马小在眩晕的状态下,眼见长刀刺来,下意识的抽动身体,堪堪躲过这一刀,一刺不中,滁兵也是惊讶,这娃娃反应倒是快,抽出扎进土里的腰刀再次往下刺。
就在这时滁兵只觉得背后一个黑影袭来,强壮的身躯灵敏的原地一扭,腰刀往后一扫,“啊!”的一声惨叫,却原来是齐福双手握着菜刀来砍滁兵,不料这滁兵乃是杀敌经验丰富之人,一个后扫就将齐福握着菜刀的两只胳膊从前臂齐齐斩断,齐福大叫的向后坐倒,一阵血雨从胳膊的伤口处喷出,想要用手去捂住伤口,可是两只手都没了感觉,只能躺在地上痛苦的嚎叫,滁国兵站了起来,脸上被喷的都是血,也不去擦,高高举起腰刀对着齐福连砍两下,嘴里嘟囔道“叫的像头肥猪一样,吵死人了”。
嚎叫停止,齐福肥肥的脑袋顺着院子里的坡度滚到了马小面前,原本憨厚的脸现在却不甘的瞪大双眼,显得狰狞恐怖。一看到齐福被砍下的头颅,马小的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只觉得一股清泉从后脊涌向后脑,夜幕中一切变得清晰异常,连藏在阴暗角落的细节都能尽收眼底,周边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仿佛空气和火光都变得浓稠,马小盛怒之下再次进入了这种超然的状态,他只觉得现在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身体比任何时候都充满力量,抓起掉落在地上的断刀,马小朝着滁兵冲了过去。
滁兵转过身来发现躺在地上的娃娃兵竟然朝自己冲过来,举起腰刀就去砍,但是他的动作在马小眼里简直太慢了,轻易闪过腰刀,马小一个大步跳将起来,右手斜向上一伸就将半截断刀送进了滁兵的喉咙。落地的瞬间马小也从刚刚的状态中退了出来,浑身突然像是脱力一样,瘫坐在地。滁国兵拼命捂住向外喷射鲜血的脖子,难以置信瞪大双眼,喉咙里“呵喽......呵喽”的不知在说什么,很快栽倒在地,抽搐挣扎了好一会没了气息,一个纵横沙场十几年的老兵就这样被一个十岁的娃娃结果了。
马小坐在地上,脱力的感觉很快消失,转头看了一眼身首异处齐福,脸上一点表情没有,刚刚还为他的死感到愤怒,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因为马小见了太多死人,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从小就认识的叔叔伯伯、姑姑婶婶、邻居家的阿哥和阿姐都在逃荒的路上丢了性命,生离死别的感情负担,这个少年早就没有了。
用袖子擦了一下鼻涕,马小借着夜色小心翼翼的爬到齐福旁边,将他的双臂和头颅用头上的额巾裹好放在尸体边上,从篱笆墙的缝隙中扯进一个掉落的火把,将齐福的尸体点燃。此时战事还在继续,只是战场的焦点已经从这里转移到村子的内部,四处都燃起大火,杀喊声此起彼伏,马小扯下滁国步卒的腰带缠在自己身上,捡起地上的腰刀握在手中,借着齐福尸体的火光看了起来,这腰刀是近战用的武器,沛国的腰刀和滁国有明显的不同,沛国骑兵少、步卒多,腰刀长直厚重,适合陆地上劈砍;滁国骑兵多、步卒少,腰刀弯曲细长,很像孔雀尾巴上长长的翎羽,适合在马上挥砍。手里这柄腰刀三尺多长,上面的煅纹像是鱼鳞一样,反射起夜中的火光层次分明,刀刃上的血渍竟然可以自己片片滑落,比起自己剔肉用的铁片不知强上多少,马小越看越喜欢,上次缴的马槊和腰刀在手里都没捂热乎就被抢走了,这次他打定主意,谁敢抢就砍谁。
将长刀送入刀鞘,马小想起了上次郑氏铜牌的事,看来这些外出打仗的兵卒不全像自己这样孑然一身、穷困潦倒,说不定身上就带着什么好东西,于是蹲下来在死掉的滁兵身上翻来翻去,最后在怀里摸到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握在手里还有一点份量,上下掂了掂还哗哗的响,马小赶紧把锦囊打开,向下一倒,稀里哗啦掉出一小堆碎银子和铜板,还有一颗绿色的圆珠,在夜里泛着荧光,煞是好看,这绿色的圆球蚕豆一般大小,握在手里凉凉的,可能是个翡翠珠吧,马小这般想着,他也没见过什么翡翠玉石,都是听家里老人说过。
怕没倒干净,马小又抖了抖锦囊,最后从锦囊里掉出来一张折叠的绢布,马小拾起绢布展开来看,是一张人画像,只有上半身,像是以前衙役贴出来的缉凶告示,画像上的人乍一看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于是马小凑到火光附近仔细打量,越看反倒越觉得陌生,刚刚那点熟悉的感觉也没有了,嗨,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马小揉了揉就扔进燃烧尸体的火堆里,转过身来将地上的“小宝贝”都捡了起来,一个个擦干净装到锦囊里,捡起一个大块的碎银子还放进嘴里咬一咬,为什么咬他也不知道,反正以前看爹娘都是这么干的,看着自己留在银子上的牙印,马小心里乐开了花,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