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珂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师爷,户部这么重要的地方,瑞王的手怎么能伸得进去?”
简威想了想,道:“朝庭六部,工,吏,户,礼,兵,刑,原都在皇上手中握着,太子在时,皇帝把兵部和户部交于太子管理。后来太子犯事,瑞王、贤王争相在这两部按插人,皇后,贵妃在后宫使劲,皇帝为平衡,就把户部给了瑞王,兵部给了贤王。”
帝王的平衡之术而已。
户部管钱,兵部掌兵。有钱无兵起不了事,有兵无钱养不活人,看似无可奈何之举,实则暗藏深意。能登上那个宝座的绝非等闲之辈。
慕晚珂轻道:“余下的四部都是皇帝的人?”
简威道:“据我所知,确实是的。”
慕晚珂有些不解道:“皇帝把这么重要的两部交给太子,看来是相当器重太子的。太子只需稳稳当当的,何必谋逆?”
简威点点头道:“明面上看确实如此。但六小姐别忘了,前有狼,后有虎,皇后,贵妃岂是这么甘心的人。”
慕晚珂听出这话中的深意。
登顶的位置只有一个,皇后,贵妃都是有儿子的人,为了儿子和娘家的前程,拼死也会搏一搏。先皇后早逝,太子四面楚歌,居安思危,若有人在边上那么一挑拨……她眼中微光一闪,不欲再往下深想,清冷道:“师爷,今日万花楼出了一件事,你帮我思虑思虑。”
简威精神一振,脸上带着兴奋道:“小姐请说。”
慕晚珂简单几句,把事情说了个大概,末了问道:“此事,能不能为我们所用?”
简威惊了一跳。六小姐于朝政上,有着寻常女子不可及的敏锐及聪慧,丁末的小事到她眼里,都可以以掀起风浪。他拧着眉,思索了半天,道:“小姐,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小姐把宝押在煜王身上,为我们所用,也就是为他所用。煜王前脚刚要弄钱庄,后脚把自己的人按插在兵马司,极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慕晚珂心神一凛,她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所以,此事就该按着面儿上的意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再细追。”
慕晚珂长眉轻展,略略思考了一下,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道:“看来,还是我着急了。但愿周煜霖他,没有听我的话。”
花木扶疏,光影沉沉。青石路上,兄妹俩相扶往院落里走。
顾立昂提着雕花灯笼,目光有些空洞,显然思绪还沉浸在刚刚讨论的问题中。
“哥,你觉得六小姐中怎样的一个人?”顾梓曦声音轻柔。
顾立昂一愣,眼前浮出一双幽深且明亮的眼睛。他摇了摇头道:“说不好,只觉得这天地间,再没有比她更聪明,更值得敬佩的人了。”
顾梓曦咬了咬唇瓣,道:“哥,我也想成为她这样的人。”
顾立昂回过头,看着他的妹妹,苦笑道:“做她这样的人,极苦的。我听福伯说,六小姐除了吃饭,睡觉,余下的时间都在钻研医书。初学时,一日只睡两个时辰。”
“哥,我也能做到的,我不怕苦。”顾梓曦倔犟道:“她不过是半路出家,我却从小耳渲目染,我比她更有优势。”
大手抚上妹妹了头,顾立昂轻声安抚道:“哥相信你。好好跟六小姐学,将来也能一技傍身。”
“哥,等我学成了,我就求六小姐还了你的卖身契,咱们回华陵开医馆去。”
顾梓曦一想到哥哥如此人物,竟然成了下人,心中便揪作一团。
顾立昂不以为然的笑道:“我答应她十年,就一定是十年。妹妹,做人需讲诚信。”
身边的人剑眉入鬓,挺鼻薄唇,面容英俊,顾梓曦看了看兄长,慢慢的垂下了头。
周煜霖歪在贵妃榻上,听着阿尹的回话,圆桌前,江弘文正拿着酒杯,自斟自饮。
阿尹说完,他长袍一撂,直起身走到桌前,抢过江弘文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她到底还是个女子啊,我若按着她的话,动兵马司的主意,只怕父皇又要把我叫到御书房里喝茶了。”
“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这个位置难道你不眼红?”
“眼红啊,红得都快成兔子了。”周煜霖转头望向烛火,唇边的笑淡淡。
江弘文抬眉道:“天生是要喝茶的,多喝一杯又怎样?”
“非也!”淡笑一点点逝去,周煜霖低低道:“邱新民那杯茶,爷我喝得悠闲自在,天王老子来了,爷也不怕,爷占着理;兵马司的这杯茶,爷喝得心惊胆寒,一个不慎,可就前功尽弃了,爷还想活命。”
江弘文略思片刻,道:“言之有理,那就消停些吧。”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各有深意。
片刻后,江弘文又道:“只是……邱新民那条胳膊也不是这么好折的,你还是得想周全些。”
“哼……哼!”周煜霖冷笑连连,“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赌我那好三哥一定会把此事忍下?”
“噢,这是为何?”江弘文皱眉。
“因为,他不光是喝了酒,而且还用了药。”江弘文瞬间明了。
贤王先天有些不足,自幼体弱多病,贵妃为了让儿子强身健体,责令他不准过早沾染女色。然而,越是禁止的事情,越充满着无穷的魅力,贤王沉迷于此道。且为了显示自己的威猛,常服一些神丹妙药。
江弘文眨眨眼睛,“你确定他服了药?”
“若不然,又岂会在万花楼里行恶。三哥逛妓院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何时玩得这样出格过?”周煜霖成竹在胸的说道。
“那霍家就咽得下这口气?”
周煜霖眼睛翻翻,冷笑挂在嘴边,“咽不下也得咽,敢打我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
“那也不能把人家手折断啊?”江弘文对他动不动就把人打残一事,表示有些不满。
周煜霖冷笑道:“哼,断只手算是轻的了,谁让那霍子语上回帮着邬疯子打架,以本王的德性,自然是要公报私仇一下的。”
江弘文长吁一口气,原是为了上回在镇国公府打群架的事。
“对了,你跟那邬立峰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恨啊?”
一抹寒光在周煜霖眼中闪过,快的让人捕捉不到,“无仇,无恨,本王就是看他不爽,又怎样?”
江弘文伸出大拇指,心悦诚服的道了一句:“你牛。这两天外头的有关邬立峰的闲言碎语,是不是你的手笔?”
“当然是我的手笔,爷做了,从不赖帐?”周煜霖扇子摇得哗哗,谁让这小子腿贱,竟然跑去找慕晚珂。
江弘文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探究之意。
周煜霖猛的起身,把扇子一收,道:“走吧,户部那帮畜生还在等着呢,总要帮她把事情办妥了,才能明正言顺的找她去。”
“你……”江弘文愕然。
“弘文啊弘文,你家表弟我这两天,竟然做梦梦到了她,你说这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周煜霖狭长的双眸,散着逼人的光芒。
一夜折腾。慕晚珂回到慕府已是天亮时分,杜嬷嬷和玛瑙如往常一样巴巴的守了一夜。
慕晚珂心疼,命两人回房休息,让彩月彩霞近身侍候洗漱,随即钻进被子补觉。将将睡了一个时辰,打鸣的公鸡已开始叫唤,慕晚珂青着一双眼睛,往长辈房里请了安,一圈转下来,才回了房。困意上袭,她倒头就睡。孰不知她刚刚睡下半个时辰,院子里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慕晚珂强撑着眼皮,看着眼前如出水芙蓉一般的郑玉燕,挤出一个笑,道:“什么风把姐姐吹来了。”
郑玉燕不曾想大白天的,慕晚珂竟然又睡上了,轻笑道:“昨儿妹妹莫非抓贼去了,怎么眼角都是青色。”
慕晚珂似笑非笑道:“正是捉贼去了。”
郑玉燕只当她是疯话,也未曾在意。一个半疯半傻的人,既不识字,也不会女红,随了睡大觉还能做什么。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道:“得空帮妹妹做了一个,你戴着玩吧。”
对闺阁女子来说,互赠礼物是相交来往的第一部。
郑玉燕伸出了橄榄枝,慕晚珂却暗下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