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弘文的令慕晚珂微微愕然,随即脸一沉,接过福伯递来的剪刀,将中单剪开,血肉模糊。
看着伤口,一时间,慕晚珂不知从何下手。
从前,这样的伤在她看来,并不算什么,半盏茶的时间便清理好了,而现在……她有些下不了手。
“晚晚别怕,我不觉得疼,你只管替我治!”
不知何时,周煜霖已经醒了,哑着声安慰她。
慕晚珂咬咬牙,仍是不动。
“莫非害羞了?”周煜霖强笑。
慕晚珂嗔看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声,拿过手中沾了酒精的棉布,手终于落在他的臀上……
她清理的很慢,很轻,极有耐心的将他下身的血渍一点点拭去。
也许是肌肤相触的原因,慕晚珂总觉得自己的手,僵硬的不听使唤。
医者,首先是人。人
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
床上的男子是她喜爱的,他的痛,便是她的痛;他的伤,便是她的伤。她心里舍不得。
清理好伤口,慕晚珂暗暗松出一口气,又替他在伤口处抹了药,末了虚虚的替他搭了一床薄被,随即掏出怀中的帕子,擦拭着他额头的点点冷汗。
周煜霖抬眼,对上面前关切的黑眸,笑道:“辛苦你了。”
慕晚珂静静地看了他半晌,道:“你为我挨一顿打,也很辛苦。”
周煜霖轻轻一笑,牵动伤口,疼得咧嘴道:“我的女人医术又好,人又好,不枉我这一顿打。”
慕晚珂低垂着首,含笑看着他,耳上翡翠坠子微漾,折射出的绿光铺阵了半边柔白的颈项。
“还有心思玩笑呢,都这个时辰了。”
周煜霖半边的俊脸枕在胳膊肘上,眉眼平和,低声道:“我已经让阿尹去查平阳了。”
“我府上也让李平在查了,亭林,那画……”
“我知道。”
周煜霖打断了她的话,“我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你也不必自责,我信你。”
慕晚珂笑而不语,心中却是有种充实的感觉。
人世间极美极圆满的一种感情,便是爱的人无条件的相信你,不问任何缘由,以母鸡护小鸡的姿态,直立在你的身侧。
“亭林!”
她低下头,让额头与他的相触。
在这亲密无间的距离中,她轻轻的,用耳语般的声音对他说,“如此,我便原谅了你有十八个侧妃的事。”
女子吹气如兰,与私语相伴的游丝般的气息拂过赵璟琰的鼻尖,他忍不住浅笑。
“不必原谅,我会把人都散出去的。这一会身上疼得紧,有些熬不住,容我先睡一会。等醒了,咱们再把事情细细的捋一捋。”
慕晚珂忍不住想问,连盈侧妃这样的妙曼女子,你也舍得?
只是话到嘴边,她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他既然这样信她,她又何必起疑,程欢如何活下来,又如何进府的,早晚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慕晚珂将头抬起,低低应道:“嗯!”
周煜霖以为她要离开,忙一把拉住,“晚晚,别走。”
男人指尖轻捻,婆娑着慕晚珂的手背,眼中的不舍如同蜘蛛网一样,密密的缠着。
慕晚珂芳唇轻启,俯下身柔声道:“我去替你煮药。”
“我太子府的奴婢都是吃闲饭的吗,竟要劳你动手?”
慕晚珂纤手轻点男人额头,嗔笑道,“傻子,这药不比寻常,旁人不知火候。得煮出一大锅,一日三次擦拭,有奇效。”
她唤他傻子?
周煜霖看着她,神思恍惚,抬手拥住了她,撒娇道:“不许走远,就在外头支个炉子,我一醒来,你就要在。”
慕晚珂依旧笑着,晃动的眼波流光潋滟,支个炉子,摆上药罐,一把鈛子,一把扇子,听着“咕噜,咕噜”的煮药声,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慕晚珂托腮,神思都在失画一事上,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人动了手脚?
谁隐在暗中,窥视着一切?
他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
“慕女医!”
暗夜中,雪盈提着食盒款款而来,只见她素丝单襦,梳一妇人发髻,头上斜插一枝展支金凤挂珠钗,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慕晚珂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半天,心中微微一动。
记忆中的程欢从来素净,即使三伯母为她备下许多的衣裳首饰,她也只挑素净的衣裳穿,头上永远是一只白玉簪子。
如今这样盛妆打扮,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盈侧妃找我何事?”慕晚珂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雪盈心中酸涩难当。
事情从来有迹可寻,细细回想起来,爷和慕女医的事情,可追溯至爷从江南回来,而她竟忽视了,甚至愚蠢到认为爷要将府中侧妃散去,为的是未来的太子妃。
雪盈强撑着笑,在慕晚珂面前的竹凳上笑盈盈坐下,“这种粗活,怎能让女医亲自动手。”
“无事,这药有些难煮。”慕晚珂简单一语带过。
雪盈笑道:“还是我来吧,我侍候爷已经六七个头年了,爷从前的药,都经我的手,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慕晚珂淡淡一笑,便把目光挪了回去。
对于这种意味深长,话中有话的言语,她素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不在心底落下丁点的痕迹。
少女的皮肤光洁,映着烛火,连细小的绒发都看得一清二楚,越发像美玉拂了尘,光鲜得直达人心。
雪盈暗暗咬了咬唇。
也难怪爷上了心,这样光彩夺目的女子,世间有几个男子能抵得住他的颜色。
只是那又如何?
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驰,也不过图一时的新鲜罢了,到最后,真正能陪伴在爷身边的人,唯有她。
不是她有这个自信,而是她最清楚,爷真正的心头好是哪一位。
所以,雪盈决定赌一赌。
“煮药,最主要的是火候,少了丁点的时辰,药效便会不同。我瞧着药刚刚开,没有半个时辰不会煮好,这么长的时间,不如女医听我说个故事吧。”
慕晚珂停下了扇子,深看了她一眼。
说实话,她对雪盈要说的故事,没有丁点的兴趣。
这女子深夜而来,其实是为探底。
画的事情瞒不住,她是他的侧妃,总要先摸透敌人的斤两,才能想出对付的招数。
想明白这一点,慕晚珂简短的道了一声,“好!”
雪盈心喜,娓娓道来。
“从前有一个少年,因做错了事情被大人责罚,他害怕所以躲进了祠堂。他在那个祠堂里遇到了一个女孩,那女孩给了他一方椰汁红豆糕,顺便种下了一世的情缘。慕小姐可知,这个少年是谁?”
慕晚珂看着她别有意味的笑容,只觉得这方椰汁红豆糕听着有些熟悉。
雪盈见她沉默不语,冷冷的斜睨了一眼,“这个少年,便是太子爷。其实太子爷的心里,一直深藏着一个人,女医可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谁?”慕晚珂如愿的被勾起了兴趣。
雪盈得意一笑,笑中略带了几分萧索,“说起来,这人与女医还有几分渊源。”
慕晚珂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闪过狐疑之色。
雪盈细瞧着她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此人正是女医的表姐,前太医院院首的孙女,梅子陌。”
慕晚珂手中的扇子彻底停了下来,眼中露出不可思议,心底则震惊不己。
祠堂,椰汁红豆糕……
她记起来了……
那一年正值七月十五中元节,俗称鬼节。
彼时的她和霍子语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情变,刚刚和好如初。
偏偏她的堂兄们个个不服气,说要替她教训一下那个见议思迁”的家伙。
她苦拦不住,只能使出哭闹这一招。
若是从前,她这么一哭,几个堂兄们便手足无措了,上天入地都由她。
可这一次,堂兄们坚决不答应。
敢欺负他们的妹子,就得禁得住程家人的拳头。
争来争去,争到最后,堂兄们退后一步,命她躲进程府祠堂的桌子下,若霍子语那家伙能在两个时辰找到,便饶了他这一遭。
若找不到……哼哼……别想再把人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