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她藏进祠堂时,二堂哥心疼她,把她塞进桌下的同时,还顺手塞给了她一方椰汁红豆糕。
她看着红豆糕,心里得意的想着,凭霍子语那贼尖的鼻子,和他们之间的默契,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把人找到。
谁知,她趴在桌下等了半天,也听不见祠堂里有半点动静,心中不由埋怨堂兄们想得点子尖酸刻薄。
好好的,哪有把人藏在祠堂的,对着一溜排的祖宗排位,吓都吓死了,更何况今天还是鬼节。
她心头一气,恨恨的咬了一口红豆糕,心中默念道:“程家的列祖列宗啊,你家的姑娘一没貌,二没才,能把霍子语那家伙骗到手,已是老天开眼了,你们可得保佑她顺顺利利的嫁出去。”
话音刚落,桌布一掀,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她心头一喜,哈哈,莫非是程家的仙辈听到了她的话。
谁知定睛一看,也不知哪里来的一个少年,长得项若冠玉,皮肤比她还白,眼睛比她还大,那少年不曾料到桌底下竟然还藏了人,一脸惊悚的样子,颤着声问,“你是人是鬼。”
她被逗笑了,想也没想,伸手在他脸上用力掐了两下,笑道:“你见过我这般人见人爱的鬼吗?”
“疼!”少年脸色一沉,用力推开她的手。
她耸耸肩,笑道:“疼就对了,证明我是人。”
少年一怔,明显对她说的歪理表示怀疑,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半步。
她又乐了,把脸凑过去,“来,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热的,听说鬼都是冰凉冰凉的。”
少年没有伸手,而是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没趣!
她鄙视的白了他一眼,又狠狠的咬了一口红豆糕,心道霍子语这家伙怎么还不来?
他不会找不到吧?
心里正想着,直觉两道锐利的目光在她手上打转,“你也想吃?”
少年昂起头,冷哼一声,把目光移到一旁。
她更乐了,哟喂,小小年纪板起脸来,竟然还有模有样的,比着她几个堂兄来,更有几分煞气呢!
“喂,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躲到这里来?”
也许是戳中了少年的痛处,他恶狠狠的瞪大了眼睛,厉声道了一句:“闭嘴,真啰嗦。”
她脸上的笑顿时沉了下来,放眼程府,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在我的地盘,说这样无理的话,信不信我把你打得满头包?”
少年眼中的惊讶,简直到了快溢出来的地步。
那神情仿佛在说:世上竟然还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女子,他可真是开了天眼。
若是平时,她定会细细盘查了下这人的来胧去脉,只是今日她心里存了事,心思全不在这上头,故也懒得理会这家伙,只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一时间,祠堂里静寂无声,针落可闻。
时间一点点逝去,她的心中渐渐慌乱,忍不住轻声嘀咕。
“这家伙怎么这么慢,他该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啊,除了这一处,还能躲哪里?”
“你在跟人玩捉迷藏?他们会找来吗?”
少年的声音仍带着颤抖,眼中尽是恐惧。
她回首看他,然后“噗嗤”一声笑了,“你不会是偷了程府什么东西,躲到这里来了吧。”
“你……”少年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脸涨得通红。
她一下子看呆了。
她在男孩子堆里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有男子会脸红,心中一软,很义气地拍了拍他的肩,“别怕,我不会把你供出去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了就好。来,这红豆糕我请你吃。”
少年清澈的秀眼不含任何杂质,只是看着她,却不见任何动作。
她索性把红豆糕往他手里一塞。
放在手里怪粘的,而且味道一点都不好,二堂哥的口味真是怪异。
那少年拿着红豆糕,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用手拿过了。”
哎啊,这小偷竟然还嫌弃她的手,真真是……
她磨了磨后槽牙,胡诌道:“笨蛋,这红豆糕用手捏着才吃得香。”
话音刚落,便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是霍子语的。
她心头一喜,忙伸手把少年往里面推了推,低声道:“有人来了,我把人引开,你乖乖的躲好,待我们走了,再逃命去吧。”
半个身子钻出去,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服,少年的双眸泛着幽幽的光,“你叫什么?”
她回首,因为心中喜悦而眨了几下眼睛,调皮道:“我叫椰汁红豆糕。”
雪盈如愿地看着她吃惊的样子,浅浅的笑意自她的嘴角浮出,“女医一定很吃惊吧。”
回忆被打断,慕晚珂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木然的回答,“是很吃惊。”
雪盈似笑非笑道:“还有让女医更吃惊的事呢。”
“什么?”
慕晚珂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其实我与女医,也是有几分渊源的。”
“噢?”慕晚珂笑了笑,静待下文。
雪盈道:“女医可知我的身份?”
慕晚珂心知肚明,却摇了摇头。
“我原本姓程,名欢,是程府的养女,一个本不应该活在世上的人。”
慕晚珂眸底生出幽暗之色,她看了雪盈一眼,淡淡的笑了,“为何又活了下来?”
“是太子爷救了我。”
雪盈玉指如葱,轻轻点了点里屋,“你可知太子爷为何救我?”
慕晚珂心中微微一跳,“不知。”
“因为那一方椰汁红豆糕,所以……才冒天下之大不违救下了我。”
慕晚珂垂首不语,心情如同眼前的药罐一样,不停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太子爷的心中,每逢七月十五,太子爷总会沐浴戒斋,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拒不见客。”
雪盈眼中透着一点哀色。
每到这一日,她总会站在书房外,看着那紧锁的大门,心里期盼着有朝一日,那门能吱呀一声打开。
只可惜,她从来没有如愿过。
那道门,将太子和她分隔在了两个世界里,他不愿出来,她走不进去。
“女医可知太子为何心系于你?”
慕晚珂已从最初的无所适从和震惊,慢慢复归安宁,她轻轻一笑,将所有心事都藏于这一笑中。
“为何?”
雪盈笑意略略加深,“那是因为女医的眼睛,长得很像梅子陌,而且,你是她的表妹。”
很像,所以你也只是个替代品而已。
太子透过你,其实看的是另外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已经死了,穷尽一生,你不过也同我一样,黯然伫立在门外,永远无法走进太子的心中。
因为,死人是没有办法超越的。
知难而退吧,慕晚珂!
如你这般清冷高傲的女子,是不屑于同一个死人争的。
你离开了,那么她就是与梅子陌最有关系的人,太子才永远不会把她赶出府。
雪盈死死的盯着慕晚珂,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然而,她很快就失望了。
慕晚珂微凉的眸中,闪出光芒,带着一抹奇异的笑意,“这真是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故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药好了,我端进去给亭林喝,盈侧妃请自便。”
雪盈的背部立即剧烈地一颤,像是被人猛拍一掌。
她叫他亭林!!
慕晚珂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水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如果我是盈侧妃,一定不会讲这个故事。”
“为什么?难道你不介意?”
雪盈猛的起身,目光与她平视。
慕晚珂微笑,“我不介意。”
雪盈脸色一点点变苍白,她千算万算,竟然没有算出眼前的女子,只不过顶着一张冷清高傲的皮而已,内里对荣华富贵依旧贪恋。
她竟然连这个都不在意,可见对太子并非真心。
慕晚珂俯身,端起药盏,淡淡道:“夜深了,盈侧妃请回吧。”
雪盈只觉耳中嗡的一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月色凄清,夜风凌人。
床上的男子闭目而睡,长睫在烛火下无声垂着。
慕晚珂眸底如含星火,烂漫醉人,含笑的看着他,不觉有些恍惚。
世间的缘份,真的很奇妙。
前世,她追逐着霍子语的脚步,心里眼里只容得下一个他,却不曾想到在她的身后,也站着一个痴情的男子。
她慢慢伸出手,抚上他的眉眼。
他的眉,又浓又直,不笑时像两道箭直射人的心底;一笑,那眉舒展开来,如天边的弯月,融着暖意。
他的鼻子很挺,有事无事时,总喜欢摸上一摸。鼻下是唇,唇形微薄,散着淡淡的光泽。
母亲常说,唇薄的人寡情。
这话于他身上,似乎并不合适。
倘若盈侧妃不告诉她,她定然不信眼前的男子,与那个冷硬的少年,同为一人。
可是,人生有时就是如梦如幻。
“晚晚,你抚着我的唇,是想我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