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中,隐约听到有人走近,猛然醒来,却发现自己竟然扑到几案上睡着了,陈到正立在自己旁边。刘禅忙望床上望去,只见马芸正卧在自己床上酣睡,只得对陈到招了招手,轻手轻脚的将他带到了屋外。
陈到跟刘禅到了房门外,对刘禅道:“今日一早,便有一狂士来主公府上求见,只称自己是先主旧识,特来营救主公。”刘禅道:“叔至可认识此人?”陈到道:“到未曾见过此人,只是此人看年不过弱冠,却自称是先主旧识,对主公更是不敬,只怕有诈。”刘禅笑道:“莫非是弥衡之流?可先去看看,再做打算。”陈到也道正是,便与刘禅一起前往客厅。
来得客厅,只见一个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负手立在厅中,听得刘禅脚步才转过身来,却并不行礼,只将刘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才问道:“阁下可是刘公嗣?皇叔之子?”刘禅见此人生得一表人才,举止间一股潇洒率性而出,便上前道:“正是刘禅,不知阁下寻在下有何要事?”那少年微微一笑,缓缓望刘禅走来,到得刘禅一步之前,才停步道:“阁下为何以千金之躯追逐落魄之曹操?致使皇叔数年之力付之东流!更令皇叔殒命江东?!”刘禅诺诺不知道如何说话,旁边陈到跨步上前道:“阁下何人?敢如此放肆?”
那少年哈哈大笑道:“阁下莫非陈叔至?”陈到道:“正是陈到!”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周羿,字不疑,乃是成都人氏。”陈到沉吟片刻,方道:“阁下可识得西蜀刘巴?”那少年道:“正是家师。”陈到抚额道:“难怪,”转身对刘禅道:“此人乃是荆州刘先外甥,先主在长沙之时,常授之以军政之要。数年之前,先主将之托付与西蜀刘巴先生教导,是先主特选拔以助主公之人也。”刘禅一听,虽然并未听过此人,但见刘备如此看重,赶紧上前施礼道:“怠慢小先生……”那少年忙上前跪下道:“在下冒犯主公在先,还请主公原谅,先生之语万不可再言,主公称呼在下不疑即可。”刘禅忙将他拉了起来,便让下人上得茶来,慢慢聊开。
原来周不疑本是刘先外甥,也是刘备通家之亲。刘先为刘表镇守江陵之时,正逢曹操南下。刘先举城降与曹操,却将城中一切细软与这个外甥托与关羽带给刘备抚育。当是之时,不疑年仅六岁,却已是少年天才,常有奇谋,对刘先多有裨益。因刘先与刘备乃是同宗,又感刘备仁厚,便将之托与刘备。刘备将之养在身边,常常与之交谈,更觉得此子乃是天赐之才,以助大汉。因其年小,便将之托付与刘巴带回成都教授,指望其学成之日能助刘禅一臂之力。至今已经五年有余,听闻刘禅正执政汉中,危如累卵,便赶紧拜别刘巴赶到汉中来。
刘禅黯然道:“禅不才,如今汉中之地,已是四面群敌环伺,更有内乱将起,不知当如何才是。”周不疑笑道:“兄长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当年先主驻军新野之时,兵不过千,民不过数万,所临之敌更非今日汉中可比。如今汉中人口数十万,带甲之士数万,多是久经沙场悍卒。而曹操已经垂垂老矣,三子争权之在朝夕之间,如此良机当是兄长发奋图强,一举龙兴之时,如何可如此自妥?”刘禅笑道:“以不疑之见,我当如何?”周不疑道:“当起兵北进,破关而取长安,据有秦川天府之地。东拒曹贼以待其乱,西征诸夷以取其马,北伐匈奴增主公之名,南方刘璋纵有妄为,也只一手书便可迫其拱手献城。一旦东方曹贼一死,待其三子一乱,便可一鼓而下关东。”刘禅沉默片刻,方笑道:“不疑之才,果然非凡,只如今四方不宁,内乱不平,不可妄动也。”周不疑见刘禅如此说,便只得道:“内乱不现,只为等外兵来也,主公何不迫其先动,攻其措手不及?”说完,便俯身到刘禅耳边嘀咕几句,刘禅听得连连点头。
正午,一封密函送至张苞手中,张苞展开细细一看,顿时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来。却也只得将密函烧毁,便令两百士兵守住系师府各门,自己领了一百士兵一声呼啸冲进系师府中。门上侍卫正要责问,被张苞一矛敲昏在地,张苞大叫道:“今日只捉叛贼杨松,余者不问!”众士兵纷纷高呼着冲进各个院落,顿时系师府中鸡犬不宁。过得半个时辰,便将张鲁一家大小统统赶到一处花园中,士兵报道:“府中众人皆擒拿在此,只不见杨松与系师长子。”张苞随便问得几句,便安抚众人散去,刚出得门来,却见天一道长赶到。天一一把抓住张苞道:“为何擅闯系师府!”张苞身体一闪,道:“某怀疑杨松劫持系师之子,谋反大汉!”天一怒道:“杨松有献城之功,岂肯轻易谋反?必是你以权谋私!”说完,便要拉张苞去见刘禅。张苞哪里肯依?便自顾叫着士兵分头搜捕杨松,更带着人去抄杨松之家。天一一见拦不、住张苞,便赶紧冲进对街的刘禅府中。
谁知跑到府中,下人们却都只道是未见到刘禅,天一却是不舍,便自己在付中乱找。转到后院中,却见刘禅正与一少年在下象棋,陈到侍立在旁边。天一冲上前正要说话,却见刘禅冲着自己摆了摆手,天一嘴动了动,还是开口道:“公子可知张苞强闯系师府?”话没说完,却见陈到已经接过话,在天一耳边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果然,刘禅与那少年却是仿佛完全沉浸棋中,连头也不抬一下。陈到对着天一做了一个稍候的手势,便兀自又立到了刘禅身边。
天一没辙,只得坐了下来,看向那棋盘,谁知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棋谱,正见旁边有一象棋入门的小册子,便拿起来看。谁知道却是越看越停不下来,天一也是决定聪明之人,片刻便将书册看完,便去看那棋盘。那刘禅两人却并未走得几步,正是屏风马对飞相局,恰是引人入胜之处,便也忘记了要事,便坐在旁边观看起来。
两人在棋盘上杀得飞沙走石,天一在旁也看得心惊胆战,恨不得以身相代。知道黄昏十分,那少年终于以一兵之差败下阵来,那少年叹道:“此棋奥妙无穷,在下看得出十步之外,却挡不住兄长一步一攻,兄长能创出此棋来,果然非等闲之倍。”刘禅也抚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道:“虽然此棋由我而出,但与我对羿之人,已有两人能在初一出手就将我逼到如此地步了。”周不疑哦了一声,奇道:“世上尚有也能将兄长迫到此地步?”眼中竟多不信。
刘禅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少年,笑道:“数年之前,我与曹冲一羿,也是靠战到最后,才得以险胜。”周不疑将曹冲的名字在口中念了几遍,才道:“听闻曹冲六岁便通诗书,众人皆奇之,曹操更将之视为即位之人……”话还没说完,却见天一忽然击掌道:“好一招屏风马!果然奥妙无穷!”竟是天一刚从棋中醒来,天一将那棋子提起道:“二位公子可愿意与我对羿一局?”刘禅望了望周不疑,笑道:“天色已晚,明日再陪道长吧。”周不疑也道:“今日之失,还要回去好好反省,明日再来吧。”天一失望的望着两人,叹息道:“如此也罢,还望公子将此棋谱棋子借贫道一晚,不知可否?”刘禅笑道:“道长喜欢,尽管拿去就是,此棋谱我制作甚多,送给道长也无妨。”天一一听,赶紧道谢,便喜滋滋的捧了棋盘离开。
刘禅与周不疑相视一笑,正要起身离开,却见天一又匆匆跑了过来,冲到刘禅身前道:“公子恕罪,贫道贪棋误事,竟忘记有要事禀报!”说着,抹了抹额头,接着道:“今日张苞强闯系师府,惊扰系师家眷,之后又去强搜杨松府第。系师乃我道门宗祖,杨松乃公子占据汉中之大功臣,还望公子能警戒张苞,令其勿要蛮横。”刘禅笑道:“此事易耳,道长可在此静候,禅即刻将之招回。”天一一听,暗道,此事必然与刘禅有关,必要在此督促方可成事。于是便道了一声打扰,便与刘禅几人一起回到内室中坐了下来。
周不疑却是童心大发,便去拉天一下棋,天一抗不过,待亲眼见着刘禅遣人去召张苞之后,便与周不疑展开撕杀。刘禅坐一旁观看两人对羿,只见天一下得眉头紧锁,仿佛棋子有千钧之重,再看周不疑,却是闲庭信步一般,只将天一愁得仿佛成了一个木偶一般。片刻,周不疑已经优势大出,却偷偷对着刘禅一笑,暗中故意让天一吃得两子,便有回到势均力敌之势。
一方只想拖时间,一方却是棋力不足,两人转眼便已到夜深。两人正在纠缠,忽然听问外有报,称张苞来拜。天一一听是张苞,赶紧放下棋子,坐了起来,刘禅也也令张苞立刻进见。张苞进来,未等刘禅说话,便道:“杨松劫持系师长子至固城,积九位祭酒谋反,已经收集教民同反者三千余人!”说完,便递上一个木拍。刘禅见上面写着:“刘禅欺民,背祖乱道”之语,便交与天一,天一一看,忙道:“杨松果真反叛?”张苞又转手从身上搜出几封书信来,道:“在杨松密室中寻得此物,请主公与道长查看。”刘禅取过一看,却是阎闱与杨松互通的书信,天一接过一看,赶紧稽首道:“杨松之反,贫道不知也。”
刘禅笑道:“在下并未怪罪道长,只是此事涉及道门清誉,有碍天师名望,还请道长前往平乱才是。”天一一听,苦笑道:“贫道只有弟子数人,拂尘一柄,还望公子亲往平之。”刘禅笑道:“道门中事,虽然我持太极剑可也仅能应付一二人而已,如今叛民有数千之数,如何可以平之?何况教中自有执法之人,道长可令其前往执法或许尚能行之……”话没说完,天一忙道:“杨松叛乱,只怕将秧及汉中全郡,教中执法仅能略做惩戒,岂能征伐四方?”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刘禅之意,只得道:“公子乃我道门中持剑之人,自然可主教法制定,也可提兵执法教中顽逆。我当先往天师处为公子请之,只道以后持太极剑既为我道门中唯一执法者,公子以为如何?”刘禅笑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禅也恐道门动荡不安,还望道长明了。”天一忙稽手谢过,赶紧去寻张道陵。
待天一离开,刘禅笑道:“外面情形如何?”张苞回道:“在下先去系师府中大张旗鼓的搜索一番,故意放走了杨松与其所带走的张鲁长子。然后我等又赶到杨松府中,果然杨松并不敢回家,直接逃到了固城中去,一路洒落这样的木排。”刘禅又问道:“子龙将军现在何处?”张苞回道:“已与张先生率领一千骑兵追杨松而去,汉中各县城中,全已将祭酒控在掌中,只要主公一声令下,必能一举全获。”周不疑奇道:“既然如此,何以道固城中有叛军三千,祭酒九人?”刘禅笑道:“杨松那贼最贪财物,在固城里有良田万均,家奴三千余人,此便是叛军三千。另其尚将一起同谋之人全部藏匿在那里,正可一网打尽。”周不疑顿时恍然。
过不多久,便见天一匆忙进来,见到刘禅尚在,忙上前道:“天师已以公子执掌道门执法,还请公子速往平叛!”刘禅笑了笑,对张苞一点头,张苞应诺一声,转身离开。天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旁边周不疑笑道:“道长还有棋局未完,可要继续?”天一苦笑道:“贫道哪里是公子对手,还请公子饶了贫道好了。”说完,便对刘禅稽首道:“贫道这就回观中为我军平叛祈福,先行告辞。”刘禅道了声请便,便将天一送出府去。
次日天刚放亮,天一刚刚从蒲团上立起来,便听到道观外一阵欢呼声起。一道童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对天一道:“师傅快去看杨松府中卖东西捏。”天一一听,便笑道:“那是抄家,抄出之物全部归官府所有,怎会卖与旁人?”那小童急道:“真是在卖东西哪,街道上好多人都去买,只要出的价格没人能赶上,就可拿走,官府只要钱,不要东西的,说是放到仓库里还占地方,空耗人力去把守,不如卖与需要的人。”天一听得,只觉得甚是新奇,便与那小童一起跑了出去。
走到杨松府前,只见已是人山人海,府中正有人将各式各样的物品一批一批搬出来展示,报价之声此起彼伏,但多是米粮等低价之物。天一转了数圈,却看见旁边有一小门,一个师爷模样的人正在收入门费。天一上前打了一个稽首道:“敢问施主,众人纳钱入此房中,是为何事?”那师爷抬头一看,忙客气的打拱道:“原来是神仙道长,此间正拍卖贵重之物,若道长有兴趣,可以免费进去购得几个来,小人连信用费都给道长免了,还望道长多多在老君面前为小人美言几句……”
天一微微一笑,听不得他唠叨,便领着小童飘然进去,果然里面之人各个衣冠锦绣。一个美貌少年在台上口沫横飞的介绍着各种物品,下面的人纷纷的报着价格,以天一的眼光看来,大多人仅仅用半价或是十分之一的价格就购下了各种心动之物品,让天一也恨不能买下几个,只恨手中羞涩,未能带得钱来。一问旁人才知道,自昨日抄家之时,张苞便已张贴榜文说明今日拍卖之事。
天一一边暗道倒霉,一边坐了下来,却见旁边一个牛高马大的西北汉子坐在一边,仔细一看,却是马超。马超见到天一,笑了笑道:“昨日我去抄杨松别府,见得一大陨铁,必能打造几支神兵来,还望道长勿要与我争。”天一只得点了点头,嘿嘿发笑。
两人刚说完,便见那美貌少年捧上一双精致的靴子上来,只看得天一心里一动。谁知未等那少年开口说明,便见一旁边一黑衣人走到那少年旁边小声说得几句,那少年便笑道:“此靴乃是杨松强抢而来,如今故主已经寻到,因此将归还故主,各位想要,还是去寻故主买吧。”说完,便是笑着脸又让旁人抗出一物来。
未等天一看清,却听见外面忽然一阵呼叫,那道童早已经坐不住,拉住天一就望外跑去。来得路中,却见赵云押着几个囚车而来,杨松等数十人被捆在其中。在外面参加拍卖之人纷纷围上前去,一阵阵嘈杂之后,好在信道之人多善良,虽指指点点,却并未对囚禁之人不敬。虽然杨松谋反在前,却也让天一暗中对刘禅更加惊讶,此时方知刘禅早已经将杨松等人算计掌中,就连自己也稀里糊涂的将教中执法之权拱手让与刘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