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惦记城内事,可惜□乏术,并不敢表露出一身的急躁。下属看见他接连两日铁青着脸子,自是个个小心翼翼,说话且不敢高声。戌时他只在城外遥遥听得四门一阵骚乱,后又见四门皆有火起,心里高兴,面上总算放松了下来。自是以为得计。紧急训练三日,终于结束。
一身疲惫的马三知,也自累的浑身酸痛,却还是快马加鞭,向自己府宅狂奔。一路上烟尘四起,引得许多行人侧目,心中有事,不肯放缓速度,直到了府门前翻身下马,将马鞭抛给了门下伺候的小厮,蹬蹬蹬,大踏步向内宅走去。府里不大,却也是军中大将府宅,里面亭台水榭一应俱全。
转过影壁墙,习惯性回头看看墙下一角,魆地一声吓了个魂飞魄散,三魂去了七魄,似有若无一勾印记折箭形标记,自是教内发生了大事。勉强按捺自己,府里的家丁早习惯了他的脸子,但凡能闪躲的,早已经溜向了一边。心似油煎,这个大日头迟迟不肯落下去,直急马三知原地转圈。想了想,终究是耐不住自己,急忙换了衣衫,雇了一顶小轿来到了迎仙居。四下探看,确信无人时候急忙叩门,不想左敲不开,右敲不开。转过正面,客栈灯笼依旧高挂,除了客满的牌子挂在门前,别无二样。
躲在角落处半晌不敢过去,店里却始终无人出来,自己又不敢贸然施展功夫跃进去,触犯教规,无奈转回家去。
听了马三知的话,一对桃花眼蓦地黯淡下去,明珠也自皱眉,咂摸不透到底何事。
“好生奇怪!我也是接到紧急命令,言说教内有事。只是——”
“只是什么,咱家来告诉你们——”一个尖细的嗓音传来,帘拢一挑,一个白净面皮,艳若春花,衣饰鲜明的妖冶男子走了进来。
两人腾地站起,马三知的手已经扼向了他的喉咙,不想来人身子滴流一转,闪了过去。
“放肆!”兰花指一翘,妖冶男子拈起一条雪白手巾擦了擦嘴角。“咱家在此,也敢放肆。”
明珠反应迅速,连忙对马三知挥手,示意他退至一边。
“不知大人是谁?还请大人明示!”明珠含笑螓首,一双媚眼在来人身上流转,暗自打量。
“千娇美人儿,连咱家都不知道?”
啊——哈哈哈……
一阵桀桀怪笑,阴森森地在雅间里响起,兰花指一挑,桌上的官窑茶盏突然飞起,茶水成一线迭次滑入妖冶男子手中,手腕一翻,一片二寸左右六角冰晶托在了掌中。
“咱家是——魅语!”
“魅语?”明珠倒吸一口冷气,吓得几乎跃了起来。“你?”
明珠与马三知同时匍匐在地,大礼参拜。“属下参见总使!”
“恁地,咱家不像?”魅语扭着腰坐了下来。“一群废物,来的人被轩辕一醉和桓疏衡端了干净尚且不知。”
“什么?”
“你们两个早被盯上了,真是愚蠢。”魅语依旧翘着兰花指,细细打量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十分满意自己新修剪的指甲。
一阵死寂,明珠与马三知如被雷击,都呆怔了。
“你——火速赶往城外十里堡,有人接应。”魅语突然冷了脸子,对着马三知说道。
随即看看明珠,马上换了一副亲热笑脸。“美人儿,你暂时委屈下,就在胭脂巷呆几日。内奸已经除尽,教主很快赶到这里。”
“属下遵令!”
嗬嗬嗬嗬——又一阵阴测测的冷笑。
“走!”魅语一伸手,打开暗门,三个人钻了进去。
马三知一路磕磕绊绊跑到十里堡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接应的人——是冷言冷雨并石非等桓疏衡的贴身卫士。
次日寅初时分,天刚放亮,便有无数羽卫包围了整条胭脂巷。一具身着夜行衣的女尸伏在秦王外宅的台阶上,眼里俱是诧异,雪白藕臂外露,兰花玉手犹自指向府门。
胭脂巷四个拐角处,有八具暗卫尸首,俱被一指敲碎喉管,脸涨的紫红,活活憋死。
轩辕一醉并不看向女尸,只是负手看着八暗卫,一张俊颜冻住一般沁出冰冷,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溢起一层淡淡薄雾。
季良红衣几个俱惭愧不语,不敢言声,侍立在一侧。
桓疏衡细细打量着女尸的脸,蹙眉沉思,一对墨黑星子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舞阳完成了抓捕顾中丞的任务,依令赶至胭脂巷与轩辕一醉会和,正撞上这样一幕。不用多想,便安闲地走到红衣身旁站直了身子,只有一对眸子暗自打量八个暗卫的咽喉。
生生不吸——好霸道的锁喉术!
这招失传了几十年歹毒的绝技居然只用在了暗卫身上,显而易见是对手在跟轩辕一醉挑战。
恶魔当前,不能不注意,撩起眼皮看了几眼,分辨不出那个修篁一般身姿的男人此刻作何感想。
“——过来!”轩辕一醉突然冷漠吐出两字。
舞阳愣怔一下,知道是在唤自己,急忙走了过去,在轩辕一醉身侧停住。
“倦倚阑干看魅语,醉眼朦胧千娇笑。”轩辕一醉目光依旧停在暗卫的尸身上,嘴里淡淡吐出一句。“这手法见过?”
舞阳缓缓摇摇头,俯下身去,细细查看一个暗卫的咽喉,心里也自酸涩八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成了过往,心里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季良一招手,第五和欧阳几个围拢过来,分别查看暗卫的伤口,个个心惊,彼此对望,俱不言语。第五和欧阳的目光同时扫了舞阳一眼,站直了身体,不敢交头接耳,只是彼此都有些许疑惑。
季良看主子示下,急忙吩咐人等将尸首搭了下去。
“走!”
轩辕一醉转身向外走去,舞阳急忙站起身子跟在这恶魔身后。心思千转,思量着他方才的话——魅语千娇。
两个青楼女子与此事何干,本不入流的小人物从他嘴里再次翻腾出来,怎一个怪哉了得。
不过此时连日里发生了太多事,她无暇整理自己,心里装的都是十三年前叶氏的案子,师父的意外中毒,一颗心已经装不下这许多是非。
“又在算计什么?”
轩辕一醉一路上闭目不语,待下了马车,携着舞阳走进内书房,看着舞阳神色不比寻常,心里微微一沉,嘴角向下压了压。
“听闻王爷言出必诺,奴婢在想王爷曾经许过的话。”舞阳扭头看了轩辕一眼,突然展展眉眼,抹出淡淡笑意。
“你说什么!”轩辕一醉低喝一声。
交锋(上)
轩辕一醉手一抬,按在舞阳的肩上,声音隐隐一线走调。
“王爷的话舞阳一日片时不敢忘记,日日记在心里。”舞阳言笑晏晏,浑身轻松。“王爷去年说过,用奴婢引出隐宗和朝中人物勾结之事后,便送还舞阳一个自由身。”
“舞——阳——”轩辕一醉双手扣住舞阳的肩膀,被她这两句无关痛痒无关连日事件的话激怒,兀自忍耐了片刻,方压低声音问道。“你再说一遍。”
舞阳浑身一抖,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沁了出来,白皙面皮一阵阵痉挛,痛苦得连面部都变了形。
三年前,她满心欢喜地一步步走向那自以为的命中良人,不想被伤的体无完肤,痛的锥心刺骨。三年后他不听分辨瞬间毁了她的左手剑,古有刘文饶不忍呼奴为畜产,而这个狠戾无情反复无常的主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称自己是他的家犬,半分余地不给自己留下,甚至事先不曾知会自己一声。无论因何缘由,她也曾娇生惯养,师父半分委屈不肯让自己受过,如今他已经查出事情的真相还要隐瞒下来,种种种种,她容忍不得。
今日不过三言两语试探,他便出此狠手,真是鸟獍为心,豺狼之性。
“你——”不及呼痛一声,浑身一软,向下跌倒。
轩辕一醉闻得一声呼唤,呵地一声,顿时清醒过来,伸手将她圈在了怀里,脸上微微带了些许愧疚。“我不是有心——”
舞阳抬起左手擦擦额上沁出的冷汗,看他一眼。
“你有什么不自由的,还不知足?”
“王爷说过将卖身契还给舞阳的。”长睫微垂,舞阳低声嘟囔一句,细如蚊蚋,却又字字清晰。“难道王爷忘了?”
“一张纸片子,要它何用,你就这么上心?”
轩辕一醉低眸看看,嘴角揪起,目光如刀冷硬,手上却极是温柔,小心翼翼将她放到紫帐之中,拉开了她的衣衫。两肩头十个乌黑指印,伸手摸摸,佳人痛得一颤,轩辕一醉微微叹了口气。
“既然你不喜欢,忙过这几日,处理完谋逆案子,去翻那东西。”
“王爷真的会替叶相一家翻案么?”
舞阳恍似未闻,不知死活地又问了一句,伸手去接药盒,手早被轩辕推向一边。
黝黑眸子死死盯住舞阳,药盒啪地一声摔出了帐外,戛玉敲冰,清脆之声在白玉地面反复震荡。
轩辕一醉伸手用力箍住舞阳,一对柔韧唇瓣擭住朱唇,撬开贝齿探进去,死命亲吻一下。
“你说本王会不会?嗯?”轩辕恨恨发声,悻悻松开怀抱,拿起雪白丝帕擦了擦嘴角,眼睛微微变色。“再咬那破草根子,本王撕烂你的嘴。你再试试——”
舞阳撩起眼皮看看,轻手轻脚地走到地中央将乌黑药膏拈了起来,自己扯开领子,开始上药。
轩辕一把扯过她的手,粘嗒嗒药膏攥了一把,铁青着脸给她涂药。
“不用跟本王绕圈子,你的心思……这里有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