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急不恼,看向苏眉儿又笑了:“张老大最近有两笔生意,一个交给了结拜兄弟李曲,另一个则是他的心腹。”
苏眉儿不悦地瞪了眼圈在她腰上的手臂,迟疑道:“都是什么样的生意?”
“皆是河运,至于那些货是什么,在下就无法知晓了。”任云似笑非笑地说着,倒是放开了手。
苏眉儿立刻跳起来,离开他几步开外,有些狐疑此人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愿告诉她?
不管如何,这事却还得靠眼前此人帮忙,要不然倒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任公子,奴家需要你的帮忙。”
话音刚落,任云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只是苏姑娘需告诉在下此举的目的。”
苏眉儿挣扎片刻,念及他想要知道真相,便要牵扯出自己误打误撞回到十年前。
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想来任云只当她用来遮掩的借口,怕是要不信。
反正真相如何,只有她清楚。
那么说出多少真相,那便是由自己决定了。
对于苏眉儿说起那位李曲,曾对她一家行凶,还得其父重伤而死。
那愤恨的眼神,眸中无边的怒意与悲伤却让任云不得不信。
或许说出的话不一定全是真的,单凭这双眼,倒令他信了几分。
对于此人,任云亦有一些印象。
他望向苏眉儿,淡淡道:“李曲此人有勇有谋,是个狠角色,没想到此人与苏姑娘也有所交集。事有凑巧,那日伤了苏慕与在下的,正是此人。”
苏眉儿一愣,看来即便改了命数,有些事情还是一成不变。
比如说李曲伤了爹爹,又比如任云出手救了爹却受伤了。
只是这回苏慕没有什么事,任云的伤势却比先前要重得多……
“李曲跟苏叔叔指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出手伤人?”一想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爹爹曾受过的伤害,苏眉儿不禁怒从中来。
“这……在下就不清楚了,”任云轻轻摇头,她却有些疑惑。
依照任三爷的性子,不可能就这样饶了李曲。
如今李曲还活生生地在张府过着舒服日子,看不出任云有动手脚,倒让人惊奇了。
“任三公子没有理会李曲,是想静观其变?”苏眉儿思索片刻,只想到这么个理由。
任云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赏,笑道:“李曲不过是个棋子,又何必跟他计较?隐而不发,再一击即中,这才上上之策。”
倒是受教了,她低下头,自嘲一笑。
“答应苏姑娘的事,在下自是会办妥。许久不曾忙里偷闲,姑娘不若陪在下四处走走,再一起品茗赏景?”任云收回了凌厉的目光,恢复成温和的翩翩公子,提出了邀约。
苏眉儿知道此事急不得,不敢拂了他的面子,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了。
两人相携游园,任家后院百花争艳,缕缕淡香,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自有一番风味。
苏眉儿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走着,只觉这院子美虽美,却冷清得厉害。
越往里走,景色更是美不胜收,却缺乏人气。
不经意地转过头,这才发现原本跟随在后的婢女与小厮通通不见了。
她霎时停下脚步,有些惊惶地扫向四周,喃喃道:“任公子,我们走得有些远了,不如回去歇歇罢。”
#奇#“不急,”任云在鱼池边上的凉亭落座,眯起眼迎着缕缕清风,微微吁了口气。
#书#“没有了那些碍事的人在,总觉得自在了不少。”
苏眉儿也深有所感,即便伺候得周到,日夜被一群人盯着,却是浑身不舒服。仿佛一举一动,皆在旁人的注视之下。
没有了其他人,苏眉儿随意在离凉亭不远处的草地坐下,仰起头眯着眼。日光灿烂,晒得她全身暖融融的,神色不禁多了几分慵懒。
任云在一侧微笑着,对于她失礼的姿势毫不介意,反倒苏眉儿惬意的神色仿佛一只在午后晒太阳的小猫咪,可爱得让人想要怜惜。
两人并未交谈,亦相隔甚远。
平平静静的,却令任云心境平和轻松,连日来的警惕与紧绷终于能稍稍松懈下来。
可惜这样的宁静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府外的喧哗所扰。
苏眉儿倚着树干,歪着脑袋几乎要睡过去,硬生生被吵醒,迷糊地嘟嚷道:“……外头是怎么回事?”
任云不着急,依旧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天一很快便前来,躬身道:“公子,随主母与大少爷到寺中拜祭的下人来禀……”
苏眉儿抬起眼,还犹豫着自己是否需要回避,便听见天一接着说道:“大少爷与主母不知为何发生了口角,双双堕入后山悬崖。管家正匆忙让附近的山民到底下一探,至今一无所获,只怕……”
任云抬起手,止住了天一的话,面无表情道:“我晓得了,你这就多派些人去寺中协助管家。若是钱银不足,也从府中带些过去。”
“实在找不到,也小心别打扰了寺中的清净,托人好生安置便是。”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仿佛主母与“大少爷”任峰落崖不过是区区小事,不必记挂在心上。
苏眉儿抖了抖,这才从睡意中清醒过来。
“……任公子不打算亲自前去寺中看看?或许有所转机,这也是说不定的。”
即便,她在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怀疑此事并非所说的那么简单。
或许,便是眼前的人一手筹划的。
“以苏姑娘如今的表情,恐怕心里早就把此事推到在下身上,认为是在下暗地里指使的,对么?”任云不在乎地笑笑,又道:“姑娘可知,府中的那位‘大少爷’是何人?”
苏眉儿老老实实地摇头,那个“假任峰”难不成还是个人物?
“爹一生风流,留下的子嗣不少,最后记在族谱上的只得在下与大哥两人。其他人去了哪里,不必在下细说,姑娘必定也想到了。”
苏眉儿心底一寒,咬着唇不吭声。
任云也没想让她回答,自顾自地答道:“大娘看似溺爱大哥,对府中的事鲜少插手,论起心狠手辣丝毫不逊于爹。”
“府中的侍妾前后生下的子嗣有十四,八男六女,均是未曾满月便病逝。”他冷着脸,嘴角噙着一抹讥笑:“主母不留神爹曾在府外与一名舞娘一夜风流,居然生下了一名男婴。直至男孩十二岁时,才在无意中发现,便派人毁了他的脸,打至重伤扔在乱葬岗里。”
听到这里,苏眉儿不难猜出之后的答案:“那个假扮任峰的人,便是这个被任老爷遗落在府外的男孩?”
救人
任云轻轻点头:“约莫两年,他才稍稍恢复,便试图招揽些人。可惜三五年下来,一事无成,认得的不外乎是酒肉之徒,又或是小偷之流,难以成事。”
“所以,任公子出手相助,让他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苏眉儿皱皱鼻子,接过了话头。
借刀杀人,又无需污了他的手——任云隐在最后,倒是获益最大之人。
“人与人之间,要的便是互利。杀母之仇,他要亲自报,在下不过将其带入府中,接下来的事从不插手。”他低低一笑,那人倒是厉害,早就晓得自己的心思,将任峰的言行举止学了个十成十,连任恒都无法看出。
苏眉儿抿抿唇,对于这样两败俱伤的报仇方式并不赞同:“他就这样把主母推入悬崖,还把自己赔上,值得么?”
“他认为值得,那便是值得。”要能达到目的,便得付出代价。
任云笑了笑,即便那人此时并没有用出玉石俱焚的方法报仇,自己也不可能容下他。
想必那位跟自己有一半血缘的兄弟,在找上任家三少的时候也是心知肚明。
他假扮的是任家大少,任家的继承人,如果继续活着,任云又如何能得到想要的?
苏眉儿心下微颤,轻声问道:“这样一来,两人突然落崖,会不会怀疑到任三公子的身上……”
任云似笑非笑地望向她:“既然有人亲眼目睹他们曾发生争吵,事后一个不留神跌入悬崖也是偶然之事。再就是,主母为人谨慎,山上皆是她的心腹与下人,根本不可能有容在下插手的机会。”
“不让在下上山,亦是主母亲口所言,并非在下刻意所为。”
“如此,又怎会有人怀疑到在下的头上?”
能杀人不见血,且避讳得干净利落,恐怕也只有眼前的人能做到。
苏眉儿咬着唇,心里不由一抖。
得罪此人,怕是日后不但难以翻身,且不知何时就得性命不保……
她忽然想起那夜,炎柳提起任云正着手对付一些人。不知除了任家主母和假任峰,还有谁?
苏眉儿有些好奇,却始终不敢开口。
知道得越多,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苏眉儿静静地在任府等待消息,不出半个月,如她所料,张老大把府中的女眷移到了郊外的一处别院。
别院守卫松解,毕竟里头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想必张老大也担心守着的人若是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怕是忍不住对那些女子动手,也只留下了两三个信得过的老头子。
这无疑是给了苏眉儿一个机会,救出别院中另一个自己。
“守卫只有三人,白日两人,晚上一人。一个瘸腿,一个瞎了一只眼,一个断了左臂。别院内有女眷三十一人,两人居于一室。”天一细细勘察了两天,便将别院内外摸得清清楚楚,对于这几个守卫更是颇为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