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尾随而去。
苏眉儿被瞧得毛骨悚然,径直倒了杯茶水,一口灌了下去,算作是压惊。
只是这一饮,腹中唱起了空城计。想起自己跑了半天,早上吃的那碗面早就没了,不由郁闷:如今人一个个跑了,她去哪里找吃的?
原本想着等一等,估计任云便要回来的。[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谁知苏眉儿饿得两眼冒金星,院中还是静悄悄的,半个人不见。实在忍不住,她抓起一件黑色披风,趁着夜色便走出了院落。
这一身老人家的装束去厨房偷吃的不免有损形象,若被人看见传到任恒的耳中,那可不得了。
苏眉儿往清冷的地方绕了绕,居然还真找到了下人的住处,从晒衣杆上偷了一件半干的婢女衣裙,想着回头再还回来。
她吸了吸鼻子,循着香味轻手轻脚地往前。生怕遇上府中的下人,专往偏远的角落猫着腰走,好藏起自己的身影。
月黑风高,任府不小,没有灯笼,靠着朦胧的月色,苏眉儿走得是心惊胆战,就怕有什么突然跳出来……
“砰”的一声,她东张西望,一时没注意脚下,居然被绊倒,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苏眉儿死死地捂着嘴巴,免得那“哎哟”一声叫出来,要是把府邸的其它人叫了过来,那就真是麻烦大了。
她顾不上破皮的掌心,还有膝头的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要跑。
谁知这一起身,裙摆不知被什么揪住,愣是让苏眉儿踉跄了一下又倒在了地上。
她不敢回头,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
双手合什,苏眉儿嘀嘀咕咕地道:“各路菩萨神仙,有怪莫怪,鬼神退散……”
还没念上三遍,冷不丁的裙摆又被用力一扯,她往后一倒,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苏眉儿硬是把就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声吞了回去,憋得泪汪汪的,暗忖着:出来找个吃的,怎的就那么难呢?
趴在硬邦邦的人身上,苏眉儿瞪大眼,双手摸索着要爬起来,却沾了一手的湿意。
抬手一看,大吃一惊,手掌满满的殷红。
她坐在边上,倒是没那么害怕了。这人的身体还是温的,只要没死,自己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世上有很多时候,人比鬼要可怕的多了……
“……你还好吗?”苏眉儿凑近一点,瞅见那人面色有点白,凤眼微挑,左眼下还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
即便感觉到这人胸前的平坦,她却绝不会认为这是个妩媚的女子。
实在是,此人的双眸与面容截然相反,隐约间透着一股子的冷意。
这并非任恒那般刻意的冷视,而是常年处于高位之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慑人威势。
苏眉儿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人,被他的眼神盯着,浑身上下禁不住抖了抖。
没有听见回应,她心下疑惑,又低头凑前了一点。
这才发现,这男子早已失去了意识,双眼睁开,目光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冷冽,仿若依旧清醒。
真是个奇怪的人……
苏眉儿认命地把这人往树丛里拖,累得直喘气。
刚才分明瞧见任府的护院到处巡逻,若是此人被发现,以任家家主的手段,恐怕不被拆骨,也得掉层皮。
她也说不清楚为何要救这个人,毕竟自己如今也是寄人篱下,泥菩萨自身难保。可是他那双黑眸中显出的坚韧,即便是陷于危险之中仍是极力保持着清醒,都让人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个人以前的生活肯定过得不容易,要不然也不会保持这样大的戒心与警惕。
苏眉儿在爹娘去世后,数年来辗转在各个亲属和乡亲的家里,日子过得如何,只有她自己清楚。
秉着说书先生曾言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又不愿见死不救,也就只好把这麻烦揽上身了。
这人的衣服十分繁复,苏眉儿从未见过这样的样式,只好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一边撕扯,又一边乱割。
匆匆在四周找到几棵常见的止血草药,咬碎了敷在那人腰上的伤口。又用几块碎布包扎好,她这才蹲坐在地上,喘了口气。
之后如何,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不得不说,此人皮肤白净,手感极好,想必平日养尊处优。宽肩窄腰,孔武有力,显然是个练家子……
折腾了这么久,再去厨房实在耽搁太久。若是任云突然回去,没在院里见到她,恐怕要焦急的。
苏眉儿擦擦额上的汗,瞅见这套“借来”的衣裙上全是血迹。若是还回去,说不定要连累了这衣服的主人。
思前想后,她索性把沾了血的外衫盖在这人身上。一来免得他受伤体弱,夜里着了凉;二来,等他醒了,自然会把这罪证顺手消灭掉,不用自己操心……
苏眉儿还饿着肚子,当然不愿意就这样空手回去。
救人不留名是英雄,她是小女子,想要点报酬也不算过分吧……
她琢磨着这人的腰上挂着一块雪白的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可是目标太大,这人一醒就立刻会发现此物不见了。
苏眉儿眼尖地瞥见他右手上的戒指,颜色暗哑,显然戴了很久。面上雕刻着一些奇怪的图纹,半旧不新,大方古朴,感觉也能去当铺卖上几个钱。
她素来不贪心,够用就好。
反正自己救人,也不尽是为了钱财,意思意思一下便可。
于是苏眉儿迅速拆掉这人手头上的戒指,揣着怀里,蹑手蹑脚地按原路重新溜回了任云的院落。
一物换一物
苏眉儿到了房间,任云尚未回府。
她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只好猛灌几口凉水,抱着被子到榻上眯起了眼。
想了想,苏眉儿又爬起来,往脸上抹了豆油,又粘好了下巴的白胡子,这才放心地倒在了榻上。
谁知院里会不会突然跑来什么人,如果穿帮了,那就真是她的失误了。
虽说没有拿任云的钱财,好歹都在这样的处境里,算得上是跟他坐上同一条船的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折腾了一晚上,苏眉儿也累的慌,闭上眼很快就找周公去了……
大半夜的,没想到任云却匆忙回了来,还顺道把她给吵醒了。
苏眉儿的起床气虽然小,却不是没有的,瞪圆了眼盯着某人。
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却把周公赶走了,就算天帝老子她都不会搭理的。
吸吸鼻子,一阵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苏眉儿忍不住吞了吞唾沫,套上外袍立马跑到桌前,正襟危坐,板着脸正色道:“任公子的事已经办妥了?”
有吃的在,扰人清梦的罪过又算得了什么?
天一撇撇嘴,就是看不顺眼这小骗子一脸正经的模样,一双眼珠子却使劲往他手上提的篮子里瞧。
不用说,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关切,实际上心思早就飞到饭菜上面来了,实在够装模作样的。
任云也不难为她,示意天一将饭菜端上桌,愉悦一笑:“幸得苏先生的提点,在下这才茅塞顿开,事半功倍。”
“那就好,那就好……”苏眉儿迫不及待地拾起双筷,夹着菜飞快地往嘴里塞,实在是饿坏了,说话含含糊糊的。
任云也不见怪,睇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神色有些歉意:“事情紧急,怠慢了苏先生。明日开始,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天一便可。”
苏眉儿这会连话都说不出了,只得连连点头,恨不得把一盘菜全都倒嘴里去。
这样美味的菜肴,一闻就知是桃源镇百年老店知味馆的手艺。一碟一两银子也未必买得了,她每次经过也就拼命嗅一嗅,暗中回味。难得如今居然能品尝,自然是要吃个饱了。
“若是无事,在下便先行告退了。”任云起身朝她微微颔首,带着天一离开了房间。
见天一欲言又止的神色,任云不过一瞥,便是明了。
“少爷,这人好吃懒做,老奸巨猾,往后怕是容易坏事。”
闻言,任家三少却是笑了:“她足够聪明,绝不会惹祸上身。而且,短短一句话,不是让那棘手的事情有了头绪?”
这一听,天一深知自家少爷已经打定主意,便不好再开口了。
苏眉儿正吃在兴头上,待肚子圆滚滚的再也吃不下,这才突然想起晚上的事。
竟然忘记跟任云提一提那个倒在花园中的陌生男子,说不准是进府里来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瞅见人都走得老远了,她吃饱又困了,嘴巴一抹,直接倒回榻上继续方才的美梦。
至于第二日醒来,苏眉儿自认不是什么大事,任云又忙得不见踪影,此事便不了了之。
“你说祈天阁跟任家的会面要拖延?”听到天一的话,她眨眨眼,似是有些不信。
原本说是三天的,怎么突然就改期了?
还让自己吃不好睡不饱,就愁着如何打发掉任家家主。任恒可不是桃源镇上普通的百姓,实在不好忽悠。
天一眼见苏眉儿咧着嘴,几乎要到耳边去了,眼角不由微抽:“苏先生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那当然……不是,”她恨不得这生意拖得越久越好,不过瞥见天一的面色,立刻改口道:“任家做生意鲜少出尔反尔,难不成是祈天阁反悔了?”
“据说是路上耽误了,具体如何便不得而知。”任云出外,把天一留下照顾苏眉儿的起居饮食,只带着天二离开。
天一心里万分不愿意,某人却十分上道,支使着他做这做那,摆足了架子,恨得他直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