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要顾及自家少爷,天一早就把这小骗子扔出府外去了……
苏眉儿第一次支使人,就爱看天一咬牙切齿,却又隐而不发的表情。果然任云的部下训练有素,顾全大局之余忍耐力相当一流。
她耍得闷了,念及怀里的那一枚戒指,又眉开眼笑道:“天一,老夫这便要出府走走。”
“此事属下做不得主,不若等少爷回来再作打算。”这小骗子居然要离府,天一自认武功不差,却担心此女奸诈狡猾,若是一时不察着了道,把人丢了,就不好跟任云交代了。
苏眉儿皱着眉头,不高兴了。一切阻碍她钱路的人,都该打!
她眼皮一抬,上下打量着这护院,慢条斯理道:“天一,任少爷不是让你好生遵从老夫的话?”
他嘴角一扯,直言道:“苏先生,少爷只说听从您的吩咐。”
“那不就得了,任少爷要你听我的,如今是抗命不成?”一个高帽子盖在他头上,苏眉儿摸着白胡子沾沾自喜,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天一压下一肚子的火,却又找不出辩解的字句来。他打小习武,虽也识字,口才却远远及不上某个小骗子,憋得满脸通红。
见他一声不吭,苏眉儿直接将此当作是默许了,高高兴兴地就出府去了。
天一只来得及留下几个字,不敢有半点疏忽,跟在她的后头,生怕某骗子眨眼就不见了,坏了自家少爷的事。
好几天没有出府,市集上的热闹让苏眉儿看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不少人见过神算,看是一身打扮装束与其无异的老头儿,纷纷让出道来。
还有许多受了指点的,躬身作揖,神态恭敬。
苏眉儿抬头挺胸,不言不语地受了礼,看得身后的天一嘴角又是一阵抽搐。
暗忖着某骗子的脸皮,估计比城墙要厉害多了……
在看见她直奔当铺时,天一的脸色更差了。
快步拦在苏眉儿的前头,他颇为不悦:“苏先生,可是任府招待不周,怎地要来当铺筹措银两?”
她顿住脚步,扭头道:“任少爷待老夫自然是不错的,好吃好穿的供着。只是老夫年纪不小了,若没有些真金白银在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天一的脸直接黑了,这骗子分明是说自家少爷给吃的给穿的,就是没给银子。
果真是个守财奴,竟然反过来索要钱财?
原先还以为只是个有点贪财的小骗子,而今看来,果然人心隔肚皮,她根本就是贪得无厌!
苏眉儿睇着他的脸色又白又红又黑,比戏班子的变脸功夫还厉害,只觉有趣至极。
其实天一还真冤枉她了,某人念着要筹钱给爹爹治病。在任府免费吃住自然是好的,省掉了不少钱银。问题是荷包里的小金库不多,如今又不涨了……
手里正好有那一枚戒指,放身上夜长梦多,倒不如直接当掉为好。
“天一先在外头等着,老夫去去便回。”苏眉儿不管他的脸色多难看,转身就要走。
天一咬咬牙,一把拽着她,将怀里的钱袋往前一递:“苏先生,属下这里有些碎银。若是不嫌弃,这便收下罢。”
她伸手掂量了一下,这里少说有将近五两银子。那破戒指也不值这么多钱,自己还估摸着能拿到个一两算不错了。
不过既然有冤大头愿意买,苏眉儿当然是不会拒绝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反正是护院自个给的,又不是她逼迫的。再说,有什么比救爹爹的性命更重要?
苏眉儿不客气地把钱袋收在怀里,却也掏出一块手帕包好的东西,塞在天一的手上:“一物换一物,老夫向来不会贪小便宜,这东西如今就是你的了。”
天一挑挑眉,掌心里的东西几乎没有重量,又用手帕仔细包好,看不清形状。
也不知道这小骗子用什么东西来敷衍自己,只是当着众人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免得某人羞恼成怒,让自家少爷难做。
“那多谢苏先生的馈赠了,属下定会小心妥当地保管。”天一把东西胡乱往腰上一塞,眼看苏眉儿还想在市集逛一圈,皱眉道:“天色不早了,若是少爷回去寻不到苏先生,怕是要责怪属下的。”
苏眉儿恋恋不舍地瞅着不远处的糖葫芦,又睨了眼角落的臭豆腐,双脚愣是一步都不愿挪动。
天一顺着她的视线,脸色又变了变。无奈之下,只能飞快地把东西买了,认命地闻着身上一股子异样的味道,终于是带着喜上眉梢的小骗子回了任府。
可怜这护院搓洗了三回,仍是能闻见那股子臭豆腐的味儿,郁闷地又去井边再洗了一回……
至于那手帕里的东西,天一再没心思打开来看,直截了当地扔到屋里的角落,懊恼着明儿定要跟天二换一换,再也不要继续伺候那小骗子了。
霉运接踵而来
数日后,任府张灯结彩,打扫一新。婢女忙的脚不沾地,来回奔走。
苏眉儿听见声响,溜到院落门前,偷偷望着忙碌的众人,心下多了几分好奇。
“天二,他们这是做什么?”
“府里有贵客今晚驾临,任老爷正吩咐下人准备停当,免得怠慢了客人。”那日之后,天一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留在院里伺候苏眉儿,任云无法,只好将天二留下。
这护卫与天一不同,绷着脸一声不吭,给支使的时候神色丝毫未变,看得她没了兴致,也就不再耍人了。
“贵客?”苏眉儿皱着眉头,不会是……
她正要开口继续询问,却见管家前来,恭谨地道:“苏先生,家主有请。”
苏眉儿面上不动声色,稍稍颔首,手心里却渗了汗——果真是祈天阁的人,任恒这便要询问结果来了?
天二忽然挡在她的身前,拱手道:“还请管家稍候,苏先生换下这一身,属下自会领路。”
管家睨了他一眼,确实看出这位先知穿着暗色的布衣,两袖上不知沾上了多少菜汁污迹。如此去见老爷,怕是要失礼的,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天二带着苏眉儿回了房,背对着屏风转述道:“少爷交代了,苏先生不必拘谨,尽管开口便可。”
她麻利地套上一件干净的深灰色衣衫,在镜前仔细端详,毫无破绽,这才缓步走了出来。
既然任云已出了声,自己的小命算是有了保证,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苏眉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到底作了什么孽,竟然就这样上了贼船?
任恒定下的会面地方,正是他的书房,更是任家的禁地。此处偏远,环境清幽,仆役是不允许在附近逗留的。若是发现,便是要杖责而死。
任家下人均是一纸卖身契,买断终身。就这样动用死刑弄死了,别说府衙不会管,连带家属亦不能过问。
这是在路上,苏眉儿听天二说起的。目的是让她慎言,毕竟任恒向来是个狠角色。
闻言,她脸色有些发白,幸好这回抹的豆油足够厚,尚不能看出半点异样。
待天二被留在了书房外,苏眉儿感觉到自己手脚僵硬,狠狠捏了手背一把,这才装着胆子大步踏了进去。
抬头飞快地一瞧,她却略略吃惊。
依天二所言,这书房如此重要,除了任恒,怕是旁人一律不给靠近。
只是此时此刻,苏眉儿瞥见一位美艳女子,柔若无骨地正挨着任恒坐在榻上。粉色的纱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以及雪白的肌肤。一双美目似笑非笑,妩媚勾人。
这样的尤物,即便是身为女子的苏眉儿也有一瞬的怔愣,更何况是其它男子?
想必,这位便是备受任家宠幸的六夫人如倩了。
此人说书先生曾三番四次地提起过,不外乎是天妒红颜,红颜薄命云云,唏嘘不已,听得苏眉儿的耳朵都要起茧了……
她眨眨眼,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心头大石终于是安稳地落回了肚子里。
自己怎地就忘记了这位六夫人的事?
当初如倩便是因为与外人通奸,被任恒活活弄死的。若苏眉儿没有记错,也便是这一两年的事。
毕竟如倩是桃源镇首屈一指的花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不知多少。
那会儿说书先生一提起,好些上了年纪的大叔也感同身受。酒馆的生意便立马见好,掌柜的恨不得把如倩这一段连续一天说上个十遍八遍的……
只是苏眉儿就有些想不通了,跟着任家家主,这桃源镇上还有谁比他更好?
不管是相貌、年纪、家世,甚至是营生,都是上上之选。她就不明白,如倩这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人陷害的?
苏眉儿犹自发着呆,目光时不时在如倩身上打转。
任恒微微蹙眉,显然有些不悦。
如倩倒是红唇一勾,笑得花枝乱颤:“老爷你看,妾身的美貌居然把赫赫有名的‘先知’给迷住了,实乃荣幸之至。”
听见她的笑言,任恒的脸色倒是有所缓和,伸手搂着如倩的纤腰,冷声道:“苏先生还想盯着任某的美妾到什么时候?”
苏眉儿回过神,别有深意地瞥了如倩一眼,笑眯眯地摸着胡子道:“任当家就不请老夫坐一坐,喝一杯热茶?”
若是平常人,这般无礼,任恒早就把他扔出府外,教训一番。
只是看这位“苏先生”一派从容,方才凝视如倩的目光没有以往那些人的色眯眯与猥琐,仅仅是眨眼间的惊艳和若有所思。
他挑了挑眉,对任云请回来的这位先知,倒是多了一分好奇:“先生请坐。如倩,给苏先知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