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人将他垂在罗汉床沿的双脚摆上床,便唤人拿来个枕头塞到他的脖颈后,待菱角将药汤端来,她给了菱角一个厉色,从菱角手里将汤碗端了过去,因为方才赵汣极不给菱角颜面,菱角此时才意识到所谓的上下尊卑,这会只好掂着对范素芹的怨气静站在了一旁。
喝过药不到半刻,赵汣就止住了喘咳,但那坏了他英俊的红疹子依然颗颗分明地长在他脸上,他觉得自己脸上定是难看得发窘,就朝菱角挥了挥衣袂:“你下去。”
菱角低眸瞥了他一眼,速返身跑出了侧室。方进王府时她听老汪说过他不能吃核桃果仁否则会喘咳生疹子,她以往没见过不知这是多大的病,现在他脸上缀满疹子真让她有些害怕了。
他将身背了过去不愿让范素芹见到自己难看的面貌,轻轻抓着手臂上的瘙痒,轻声道:“你也出去吧,我已无大碍,脸过几天就好。”
范素芹觉察出他的介意,从罗汉床起身回头看了眼他的背,替他难受地蹙了下眉就出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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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话 ...
华窗外夏虫轻鸣,芙蓉帐内她辗转难眠,今夜用过晚食后她去侧室瞧过他,他脸上的肿已消,只是疹子还在,而且他抓个不停,一副甚痒的样子,因此晚食也吃得不多,她这会思着他难以安寝,便起身合上一件长褙子,蹑着轻步出了房寝,踩着落在地上的清辉进了侧室。
烛火独挑的倾室内,两个丫鬟立在罗汉床边各持着只芭蕉大扇为赵汣紧扇着风,他背着身侧躺在床上极为躁动难安地伸手扒着后背,可是又好似够不到想抓的地方,她看出他的心思走到罗汉床边向那两个持扇的丫鬟轻摆了下手,静坐在床沿边,伸手轻轻抓了抓他手指下方的背脊,那解痒的舒服让他一个激灵,他邃也被背上那温柔的抓挠所惊,侧身斜目就见是范素芹,就缓缓舒了口气意外道:“是你。”
范素芹没停下手上的轻挠,抿唇忍着显露对他关怀的羞怯,他将难堪的面相回转,双手枕住头侧享受着她给的解痒:“夜深了,你还没休息?”
“嗯。”她淡应。
他无话找话:“你困吗?”
她浅答:“不算困。”
“嗯。”他无话了。
她想起他晚食吃得不多:“你饿吗?”
他感觉片刻:“有点。”
她问:“想吃什么?”
他认真思索:“馄饨面。”
她低头为难,这大半夜还要揉面,包馄饨想来有些累人,可一想他这病是自己害的,便犹豫道:“我去给你做一碗。”
他回身望她,那花脸上泛起温润笑意,她瞥见他那笑得温和的脸扭头起身,她觉得那笑应是甚好看的,只是在一张长着疹子的脸上有些怪。
她的脚步方转向室门又回头望他道:“不可,那馄饨的汤是用柴鱼干和虾子所熬,你身上出疹子不能吃。”
他失望,但脸上依然挂着温润笑意:“没关系,天色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去吧,我让人做些其他的。”
“嗯。”她偏头思道:“若不然,我给你做几个葱花小卷。”
他坐起身,透着欢喜朝她点头,她见他难得显出的喜悦心头也跟着开心,留给他一抹似喜非喜的淡笑出了室,回房将一身穿整,不忍唤醒已睡的小葱,就让人将小月找来,带着她一起去了厨房,到了厨房那值夜的老庖厨为她将面粉、葱、盐备齐,便到一边升火。
她立在砧板前将那洁白如霜的面粉和成了面团,把面团擀成了条,抹上食油,撒上盐和青翠可人的小葱花,顺长把面卷起来,两个手分别捏住两个漏葱花的边,一手向外,一手向里,拧成麻花就把葱花小卷做成了,她连做了六个,然后将那六个葱花小卷漂亮地围放在一个笼屉内,隔了一刻,待老庖厨把灶上蒸笼下的水烧开,她便令小月将那已放入笼屉的葱花小卷放进蒸笼内,过个两刻半葱花小卷也就蒸好了。
方出炉还带着热气的葱花小卷被小月送到了赵汣的眼下,他望着那洁白如雪,缀着点点翠绿的葱花小卷甚是喜爱,也被它诱得生馋,他捏起一个咬了一口,那松软的面团就在他口里化开,甜咸随他的咀嚼变得更香美,咽下后嘴中是满满的葱香,他望着面前的范素芹不可思议:“你的手艺真好,连这样普通的葱卷你都能做得这么好吃。”
那样的冷面郎君忽然变成了卖蜜的小郎,范素芹心生三分喜,但一时还接受不来,便浅浅朝他一笑:“王吃着,我回屋歇息去了。”
他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眉眼中依然带着温润笑意,望着她和煦道:“嗯,早点歇寝。”
她予他福了身,便带着小月出了室。
赵汣吃了葱花小卷,饮了茶,问了更,得知已过三更天,就卧回了罗汉床,说来也怪,与她这么一聊话,吃了几个葱花小卷,他便再也没觉得身子痒,躺下不多时也就入了眠。
赵汣身上的疹子一日两日间难全愈,因此他便告假在家养病,范素芹则每日伴在他身边。
三日后,风轻云淡的午时。
似火红阳倾缀花窗,知了轻啼斑驳树荫,赵汣身着一件宽大青绸衫侧卧在房寝床榻上,范素芹坐在床沿,一手握着只团扇朝他身子轻扇着风,生怕他出了汗熬坏身上未消全的疹子。他对她的手艺颇有兴趣便询问她怎么学会的,她把小时候学厨的过程讲了一遍,他脸上化开如阳的笑:“听来真比得上那习武的兵卒,难怪先皇赐范老御厨为灶上将军。”
范素芹微唇浅笑,他目光落在她的左脸,举起修长的胳膊将一只大手捂上她那边脸颊,用拇指轻轻摩挲:“听闻你的脸是不小心伤的?”
来自他的轻抚让她满脸羞红,也心跳不已,她有些想躲,但想这是自己夫君的手,便臊红着脸低头轻语:“嗯,十二岁那年上灶被蒸汽烙上了,一直都没好。”
她净白的鹅蛋脸上泛起浅浅绯色让他觉得煞是娇人,他不由将她凝望,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王妃望了一遍,怜惜开口:“好让人心疼。”他将大手从她左脸上移开,将视线落在她的红斑上:“现在看来它仿似比大婚那日小了不少,且像只展翅的粉蝶。”
她眼睫轻扇,不明白:“怎么变成蝴蝶了?”
他见她惊讶,就将身坐正:“你不知道吗?”
她微微摇头,又思道:“姜公子的药甚是奇妙。”
“他啊……”他收起脸上的温润,心里难说的不悦。
她没瞧出他的不悦,脸上挂起浅笑夸起姜瑭:“嗯,姜公子给我配了一盒药膏,我抹了几日就见效了。说来他真是好人,一次次的帮我,可我却难还他恩情。”
“啊,你已是我的王妃。”他不是滋味地应了声。
她没多思,只觉得今这话听起来别有一番意味,发自内心一笑——能和自己的夫君一起坐着闲谈,这一直是她的期望。
此时,一个丫鬟轻迈进房朝赵汣福身:“王,宝墨道姜医丞来为王复诊。”
“让他进来。”赵汣拢了拢眉,没想这会方好道起他,他就来了
丫鬟退下,半刻后便领着姜瑭进了房寝,姜瑭朝已端坐在床榻边沿的赵汣拱手:“下官见过咸王。”
“免了。”赵汣依旧蹙着浓眉:“不是该张御医来吗?”
姜瑭再次向赵汣拱手:“大驸马家的三小姐病了,张御医出诊,下官代他来为王复诊。”
赵汣冷微了下唇:“太医院的御医数来人,还要劳到姜医丞亲自出诊。”
“王得病,下官不敢怠慢。”
话到此,赵汣无话再刁难,转而:“那就请姜医丞观诊。”
姜瑭几步上前,候在床榻边的范素芹倒想上前和他说话,可想着予赵汣观诊是要事,便开口让人搬来张小凳放在床榻前,就朝姜瑭微微一笑:“姜公子请。”
姜瑭将手中的羽扇别在腰间,眉眼冷冷下望仿似与她不相识般朝她拱手道下:“王妃。”就跨步落坐在了小凳上,接着伸手为赵汣把脉,观其面容,温煦淡声:“王脸上的浮肿已消,疹子也将好净,想来再饮一两日汤药脸上的疹子就可全退。”
赵汣注视着姜瑭眼眸是否有瞥向范素芹,但见他眼眸循规蹈矩,就以鼻息轻应:“嗯。”
姜瑭起身,朝赵汣拱手:“那下官告辞。”
赵汣速开口:“来人,送姜医丞。”
范素芹见姜瑭衣袂翩然随丫鬟要出房门,忙唤住他:“姜公子稍等一下——”
“素芹——”赵汣低唤中透着不满。
姜瑭返身向范素芹微点了下头,脚步毅然出了房。
范素芹没听出赵汣唤声的不满,快步跟上已出房门的姜瑭道:“姜公子,请留步——”
姜瑭留步在厅门边朝她拱手:“不知王妃何事?”
“我要将衣衫还你,上次我掉河里时,你将一件衣衫给了我,你可记得?”范素芹正寻思不得怎么把那衣衫还给他,这会他来了倒方好了。
姜瑭清逸一笑:“下官不记得有这件事了。”
落话,姜瑭跨身出了厅门槛入了院中,范素芹盯望姜瑭离去的背,眨了眨眼不明白地快步跟上问:“姜公子怎么不记得了?”
姜瑭留步在院中,轻扬失落的唇角低声:“还得了衣衫,却还不了粥铺那个你,下官告辞。”
“嗯?”范素芹哼声轻问,望着姜瑭急急渐行渐远的背影想不清他话中的意思。
千缕骄阳洒在姜瑭那翩然快行的身子上,却透出了丝凉的落寞。他难耐心里对她的朝思暮想,今日得了机会,他故意和张御医调换了出诊只望来瞧瞧她,可瞧后心更是不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