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素芹如今是王妃,那舅舅、舅妈道话也都客气着,虽都嘀咕着不见咸王一事,但终不敢明问,只想待范素芹离开再问余氏。
三言两语闲谈间,范同翘望向屋外,见当午的日头已斜入屋檐内,忧虑着将手中的陶茶盏落在身旁小桌:“豆子那孩子怎么还不回来,也不知那汤炖得如何,皇上满意否。”
范素芹垂眼看向范同:“女儿回门与皇上的御膳相比也算不得大事,爹不该将这事交给豆子,若皇上知道汤不是您做的,那不成了欺君之罪。”
范同一脸轻松落话:“莫担心,这事我是让御膳总管禀了皇上的,皇上知道你要回门,还传了口谕,说让我好好招待咸王和咸王妃。”他后悔不该提起咸王引来了范素芹舅舅、舅妈的疑问目光,就忙打圆场:“谁知王府事多,王只让人送来了好些礼。”
范同话才落,一个浓眉大眼,身穿短衫、脚系绑腿,带着些年少愣气的少年跨步奔进屋内,张望见范素芹唤道:“姐。”
范同将挂着大眼袋的老眼看向少年:“豆子,怎么现在才回来?真不懂事,还不给王妃行礼。”
少年睁着大眼愣愣地“哦”了一声快步到范素芹面前作了揖,才走到范同身旁:“听膳房管事的公公道,皇上今心情好,所以退膳晚了些。”
范同放心:“原来如此,你那汤看得怎样?”
“听闻退膳公公道,皇上膳后喝了一小碗,没其他话,我想应没出什么差。”少年憨笑过,转身望向那一身华丽的范素芹:“姐这身真好看,像换了个人似的。”
范素芹眼角抬望少年,微提嘴角嗔:“原来你这颗豆子也会高低眼瞧人,我在家倒没听你说过好,出了阁,有了些身份就是换了个人。”
少年慌摆着双手:“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姐是真的好看。”
范素芹将眼回正,心里觉得眼前这少年倒真好,憨憨愣愣的,好时说好,不好就憨着,一目了然,不过却只有兄弟的情份。
少年见范素芹望着别处,不知自己哪句说错了,只呆站一边望着她。他从第一次见到范素芹就不觉得她丑,只觉得她的脸像是漂亮的白瓷瓶上贴了半张的红纸,今日一见她这番精心打扮过的样子,他的心就扑跳得厉害,眼儿就是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余氏心眼多,想着范素芹在闺阁时与毛豆子不见生,前些日子范同还闹着要毛豆子入赘,这事虽只是他们一家三口私下的论道,还没来得及和毛豆子提起圣旨就下来,但唯恐当时暗地里闹了许久,范素芹此时见他会不自在,便忙开口:“豆子,你满头是汗,去打盆水洗洗。”
“哦”毛豆子听得义母唤话,不得已憨憨应下,挪脚向房门,不禁回头又看了下范素芹,才似生怕被发现什么般快速跑出房。
范素芹的舅舅望着毛豆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道:“转眼这孩子都已是小伙子了,有他你们范家的手艺也不会失传。”
范同欣慰浅笑,道起:“是啊,豆子被吴妈方带来那会不过是个十二来岁的小孩,现都长怎么大了,这孩子心好勤快,也不知是何人留下的孩子,只知娘原是宫里的宫人,却不知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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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话 ...
春阳娇柔地照在毛豆子泛着麦色的肌肤上,毛豆子拎起井边的木桶打了桶水放在井沿,折起两手衣袖捧起桶内的水泼在脸上洗去一脸汗水,接着撩水搓洗了双臂,方直起身就闻身后传来:“豆子少爷。”
毛豆子循声转望身后,见着那绾着双丫髻,穿着翠襦罗裙,一脸伶俐的丫头,憨憨一笑:“是小葱头。”
小葱将手里的白棉巾递给毛豆子,俏皮嘴角微起:“给你。”
毛豆子脸上依然挂着那皓齿微露的笑,接过小葱手里的白棉巾擦了擦脸和双臂道:“你不跟在姐身边怎么来了?”
小葱噘嘴用力扯过毛豆子手里的白棉巾,挪脚道:“原来豆子少爷一点都不想见我。”
毛豆子眨了眨眼:“我什么时候说不想见你。”便微起憨笑:“你来得正好。”
小葱咬唇一笑,撇头抬望毛豆子:“怎么好了?”
毛豆子微蹙了下眉头:“姐看起来好似不开心,那个王对她好吗?”
小葱失望地噘了下嘴,很快缓过心情踌躇:“小姐在王府,哎,我也不知怎么说。”
毛豆子连忙靠上小葱:“怎么了?”
小葱垂眸:“我也不太真切,但小姐在王府过得不好。”
毛豆子皱了皱眉:“你不是天天跟着姐,怎么不真切了?”
小葱觉得毛豆子话里带埋怨,嗔瞥了他一眼,嘟囔:“我是天天跟着,可那房里的事我哪能知道。”
毛豆子愣了愣眼:“房里的事怎么就不知道了,王府里介意你是外人吗?”
小葱觉得毛豆子真是个愣头青,瞪了他一眼:“豆子少爷你是真不懂?”
毛豆子搔了搔额鬓:“懂什么?”
小葱可恨毛豆子的傻,伶俐眼眸一转:“是,是王府嫌我是生人。”
小葱的话方落,小蒜跑来快语:“葱姐姐,快去前院,小姐要回王府了。”
“快去。”毛豆子紧拉过小葱一臂往厨房小院门奔去。
毛豆子、小葱和小蒜三人绕过厨房外的房巷很快到了前院,只见范家一家子人都堵在了窄窄的宅门边,小葱忙挤过范同余氏、吴妈身旁穿出宅门走到正站在宅门口与范同余氏道别的范素芹身边。
范素芹牵着余氏的手,泪盛在眼中望着范同余氏:“爹、娘,女儿回了。”
余氏微微点头望向小葱:“在王府要守规矩,好好照顾小姐。”
小葱连点着头:“夫人,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小姐。”
毛豆子从范同余氏旁边挤出,愣愣望着范素芹:“姐,怎么这么早回去?”
范素芹抬望了眼毛豆子蹙着皱眉的脸,将眼低垂:“该回,早晚都要回,反正是留不下。”她知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回门不过是做客,终究还要回到那生冷的地方。
在家人的目送下,范素芹躲入了停在宅门阶下的轿子内,小葱从轿窗内见着她已坐稳便示意轿夫将轿子抬起。呼啦啦一对人就如来时一样有条不紊地随着轿子渐行渐离范家宅门外,出了宽巷,入了大街成了街上来往人群的焦点,在护卫的护行下队伍稳妥出了平民所住的城北长街行入了皇亲权贵居住的城西,走在皇城外。
路经护城河,范素芹透过轿窗见着窗外天青云淡,春光和煦,杨柳垂堤,不由想下轿走走,便对跟在轿旁的小葱:“葱,让他们将轿子停下。”
“小姐怎么了?”小葱不明白范素芹为何突然想下轿。
范素芹捂着自己胸口:“轿子里闷,我想下轿透透气。”
小葱得知范素芹的意思,匆匆快行到轿前:“小姐,命将轿子停下。”
随行们很听话地留下了步,轿夫将轿子稳稳落下,范素芹在小葱的搀扶下出了轿子,对随行们落命:“你们在这等着,我有些闷,到河边走走就回来。”便带着小葱往护城河岸边去了。
忽然闯进碧水翠木间的她是河岸上一点寂寞的红,就似她心里的寂寞一样,那个王府是家,但仿似不属于她,那里没有爱她的人,也没有她爱的人。范素芹眼望河岸怡人的景致,心绪沉沉,此时的她希望没有时辰,没有落日,如此就能一直地留在这美景中,不必回王府,不必见到他的冷脸。
“小姐你看,那些孩童真顽皮,这要掉进河里怎么办。”
小葱突来的叹唤惊了范素芹心中的伤春悲秋,她循声回望小葱,顺着小葱低望的眼神见着河坡下的水沿上围着三个垂髫小童,其中一个小童手里拿着柳枝正跪在水沿边往水里捞着一只木鸭子,不论那小童怎么将身子向前倾,手里的柳枝就是离着木鸭子那么一点点。
范素芹越看越觉的心惊,就怕那孩子一个不小心栽进了水里,不由冲着他们唤道:“喂,你们别在那里,小心掉进河里,快上来——”
一个鼻下挂着鼻涕,约莫三四岁的小男童转身望向范素芹,奶声奶气:“木鸭鸭漂进河里了,哥哥捞,捞不到。”
小男童说完,隔着身上的短衫提了提裤头,就将奶娃娃稚气的童脸转向河面,那捞着木鸭子的男童不耐烦抬望他一眼:“都是你,把鸭子放入河里,罢了别要了。”
小男童一听急了,直跺脚唤着:“鸭鸭,鸭鸭——”
范素芹眼望情形大概猜想出,应是小男童将木鸭子放入河里,他的哥哥再帮他捞木鸭子。
这时虽男孩抱怨不捞木鸭子了,可手上却没停下,反而把身子更向河面伸去,范素芹恐他们捞不到木鸭子是不愿上岸来,万一一个不甚还掉进了河里,担心间,她提起裙角,跨过岸边护栏,伸着脚下到了那有些斜的河堤上。
“小姐,你别下去,下面危险。”范素芹的举动把小葱吓了一跳,她的第一念头就是怕范素芹掉进河里。
范素芹在河坡上站稳,回头抬看小葱:“不打紧,我帮他们捞了木鸭子就上去。”说着,她小心在河沿移了几步靠到捞鸭子的男孩身边道:“把树枝给我。”
男孩见有大人愿意帮忙,速起身就把手里的柳枝交到了范素芹手里。
范素芹一手将身下被河风吹得纠缠碍事的石榴裙提高,半蹲下双脚,侧着身将另一手的柳枝伸向了河面,柳枝的头触到了木鸭子身上,她拨拉了几下就把木鸭子勾回了河沿,小男孩一见木鸭子回来了,念着“鸭鸭。”